整座城堡寂静无声,连虫鸣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女巫们因为过分不安而集体睡在大厅里,她们睡得沉,维洛西尔抱着赵玉瑭从她们身边走过也没惊醒谁。
重新回到寝房,这里和书房一样,在赵玉瑭搬进来后或多或少地发生了些变化。 怀里的女孩轻飘飘的,手上还染着干涸的血迹,维洛西尔把她放到床上,轻轻打开她紧握着的掌心。 她掌纹很浅,也就显得那些细碎伤口更加触目惊心,维洛西尔想不明白,她怎么能那么大胆,那么……有恃无恐。 在兽化之前,维洛西尔还独自坐在餐厅里,眼睛静静地望着门口。 萨拉斯说要去找赵玉瑭,要追求她,甚至还事先询问他的意见,维洛西尔听到这些话时是很生气的,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身负诅咒,是个形容可怖的野兽,他就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维洛西尔不相信艾碧丝的话,不相信所谓的“爱”能解除他身上的诅咒,更甚者总忍不住怀疑赵玉瑭给他的爱。 他不知道失去人类面容的自己有什么可爱之处,就算是真的爱他,如果诅咒一直不解除,这份爱又能持续多久? 维洛西尔其实并不是个会自我怀疑的人,被诅咒的这三年除了频繁的头痛让他心烦之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但“爱”这本书他天生就语言不通,难以翻阅。 哪怕赵玉瑭逐字逐句地给他翻译,给他解释,维洛西尔也做不到完全理解。 回到舒适环境的赵玉瑭睡得很熟,毫无血色的脸颊也慢慢变得红润,她五官秀气柔美,但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她软弱。 维洛西尔低头吻她尚带血味的指尖,很低很低地呢喃出声,“你一定对我施了魔法。”对他来说,她的魔法比诅咒更可怕,因为他毫无还手之力。 指尖轻动两下,维洛西尔抬头时撞进一双漆黑眸子里,赵玉瑭静静望着他,声音里还带着些困意。 “怎么不上来?”
他不回应,沉默地低下头去,额头抵着她掌心。 赵玉瑭摸了摸他的脸,“不说话?”
她皱眉,“是头疼?”
维洛西尔摇摇头,半晌,又点头,闷闷地说,“难受。”
他脸颊冰凉,赵玉瑭把他拽上床用被子裹住,自己也钻进他怀里,“哪里难受?”
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维洛西尔攥着她的手放到心口处,声音愈发低,“这里难受。”
赵玉瑭在他心口处轻轻揉了两下,仰脸问道,“为什么这里难受?”
她又说,“你今天兽化的好突然,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剧烈才会使这次兽化来得那么气势汹汹。 维洛西尔本来不想说,他自己的心思乱糟糟地缠在一起,很难说出口,但想到她之前教给自己的,最后还是开了口。 “萨拉斯说要追求你。”
赵玉瑭挑下眉梢,她就猜到这事跟萨拉斯有关,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问,“那你怎么说的?”
维洛西尔沉默几秒,“我什么都没说。”
赵玉瑭丝毫不意外,她换了个问法,“现在想说了吗?”
她已经习惯这人的迟钝,造物主额外偏爱他,给他全部的美貌,却忘了填充足够的灵魂让他去爱人。 维洛西尔这次没有再犹豫,但这道难题仍旧让他费解,每一句都说得很缓很慢。 “我不高兴,我不想让他接近你,你是我的不是吗?”
他像在跟赵玉瑭确认什么,“你是爱我的对吗?”
赵玉瑭附和他的话,“嗯,我爱你。”
维洛西尔得到安抚,慢慢说完刚才的话,“可……” “可我的诅咒还没有解除。”
他的诅咒还没有解除,他仍是一副野兽面孔,每次兽化都会伤害她。 她如果不爱他了该怎么办? “对不起。”
他突然道歉。 这三个字本该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口中,但他就这么轻易地说出口了,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他不该钻进这种牛角尖,萨拉斯如果想要追求她,那这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的事。 她是值得被人喜欢和追求的。 “维洛西尔。”
“我听说你没有被诅咒之前,有很多人喜欢你。”
她笑了下,“阿纳雅说,那个女巫诅咒你也是因为向你求爱被拒绝,坦白来说,我听到这件事时是有点高兴的,如果你当初没有拒绝她……” 赵玉瑭仰脸亲了亲他绷紧的下颌,“我会生气。”
她抬起手,微凉指尖从他唇上滑过,“所以,不要道歉。”
“维洛西尔,”她声音柔软,“爱就是无穷无尽的占有欲。”
—— “我搞砸了。”
萨拉斯脸色阴沉地坐在大殿之上,看着水晶球里艾碧丝模糊的身影。 “那个小女巫没有我想象的简单,要她主动离开是不可能了。”
再这样下去,维洛西尔身上的诅咒就真的要解除了。 艾碧丝含笑望着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半黑色光晕的诅咒水晶球,意有所指道,“她不主动离开又如何,王子殿下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让他们分开了?”
萨拉斯直起身,眯眼看过来,“你什么意思?”
“殿下,”艾碧丝笑了一下,“国王对女巫们深恶痛绝,如果这时维洛西尔殿下再出什么事,你猜国王会怎么做?”
女巫们之所以没有被赶尽杀绝完全是因为还需要她们研究解除诅咒的办法,现在方法已经广而告之,如果维洛西尔再出意外,整个国家的怒气都会朝着女巫们涌过去。 到那时,女巫恐怕真要从这个国家彻底消失了。 萨拉斯领会了艾碧丝的意思,但他还有个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也是女巫,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他可不想冒着被迁怒的风险维护她。 但看这女人淡定的样子,或许她还有什么保命的法子?毕竟她连复活都能做到。 到那时? 艾碧丝静静微笑,“殿下不必操心,我自有我的去处。”
到那时,她的目的达到,留在这世间的意义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