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作坊开工动土之日。 乔明瑾早早就起了。虽说吉时在巳时初刻,但她还是早早爬了起来。作为主人家,她还是有好些事要做的。 昨晚哄了女儿一夜,又是热饭又是喂她吃饭,又是给她洗澡陪又是哄她睡觉的,女儿睡后,她自己也没眯缝多久。 早上起来的时候,眼圈有些发黑。 在厨房给两个孩子煮白水蛋的时候,她多煮了一个。一会熟了后还是要剥了壳,放在眼睛处滚上一圈,不然顶着一圈黑青出去见人也不好。 家里她也只置办了一面铜镜。多余的胭脂膏粉也没有。只有一盒上次明珏从刘家拿回来的涂脸的膏泥。 虽不如前世的护脸霜什么的,但也聊胜于无。而且在她看来,也不逊色于前世的霜粉。起码没那么多化学的东西。 在乡下的这些日子,她的脸被吹裂了不少,自己有时候摸上去都觉得糙得很。也不知是她的手糙了还是脸糙,她也没空关心。 那盒涂脸的膏泥,被她和明琦琬儿三人用了几天,也没剩多少了。 装膏泥的木盒子做得极精致,想必也是富人家才能消耗的起的东西,也不知能抵多少的米面。 她问了明珏,明珏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对这类女人用的东西他一向不怎么在意。只说是他向刘府的丫头讨的。 乔明瑾在厨房做早饭的时候,云锦等人也陆续起了。各自梳洗就去院里整理工具去了。 今天开工动土,他们也是要去帮活的。 辰中的时候,一家人刚吃过早饭,因今天一家人都要去工地那边去,乔明瑾也难得得给她自己和两个孩子穿上了新衣。 两个孩子都很是高兴地摸了又摸。一脸的喜意。乔明瑾看着女儿又回复往日的活泼,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像昨天那样的大哭,琬儿也从来没有过。 乔明瑾也难得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梳了个发髻,看了看盒子里的那根梅花银钗,拿起又放了下去,仍是拿了根木钗别上,就出了房门。 不一会,周宴卿也坐着马车到了。 云锦打开大门,把他迎了进来。那周宴卿便招呼着同来的小厮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每次周宴卿过来,只要在家里用饭,都会自带食材过来。有米有面,有菜有肉。还有各种糕点。不止是他自己,就是乔明瑾等人吃上几天也足足够了。 这次仍是这样,除了米面油盐等物,还拿了不少糕饼点心、茶叶等物,这次还拿了两套茶具。 周宴卿看着乔明瑾开玩笑道:“你可别再拿那米桨出来待客了。今儿来的可是城里有名望的工匠,那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人家才舍下脸来你这乡下帮你建这工坊,人家那关师傅不知多少人请他去建房建院的。”
乔明瑾讪讪地不说话。 云锦便笑着说道:“我妹妹就请你喝了一回米桨就被你念叨到现在,能不能忘了啊?你以为我妹妹不想拿什么顶级雪芽,高山云雾地请你喝啊?那得有那条件不是。”
周宴卿听了便打趣他道:“行啊你,在外头跑了几日,倒知道雪芽和高山云雾了。”
云锦讪笑得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也不知怎么接话。 几个人打趣了一阵,那周宴卿又抱着琬儿哄了一阵,给她喂了几块点心,哄得琬儿亲亲热热地叫了他好几声周叔叔,喜得他抱着琬儿颠了好几圈…… 待关师傅领着工匠们全都到了之后,乔明瑾便和周宴卿等人一起往工地上走去。 同一时间,岳家的岳老二和岳老四被老父喊着起床之后,岳仲尧也跟着起了身。 昨天他一晚上没吃饭。夜里饿了,在厨房点着柴火浑沦吃了一顿,吃完没有睡意,又一个人跑到村外,在妻子的房前屋外转了好几圈,隐约好像听到女儿抽泣的声音,便抓心挠肝得痛。 在屋外转了好久,直到鸡鸣才回了家。 这会听到两个兄弟走了床,也一咕噜爬了起来。妻子的事就是他的事,没道理放着不管的道理…… 而乔明瑾领着众人前往工地的时候,村里已是陆陆续续有人等在那里了。 看见乔明瑾带了城里的那位老爷到了,都围了上来,纷纷打招呼:“周老爷……周老爷好……” 周宴卿猛地被人一叫“老爷”,嘴角抽了两抽。 也跟打招呼的人回应:“好,都好。以后就叫我周六爷吧。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们了。我不会少了你们工钱的。只要好好做,等工坊建成了,若是需要人手,也优先从手脚勤快的人中找。”
众人听了心里大定,均高兴地纷纷表态。 之前跟乔明瑾打听,问作坊要不要人,乔明瑾也不知道除了雕工师傅还缺什么样的人,又缺多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人的品性,都没应下来。 如今周宴卿给了众人一个定心丸,自然得了村里人的拥戴。 乔明瑾往周宴卿那边看了一眼,衣裳合身,玉带玉冠的,整个人又丰神俊郎的,站在一群乡人中间,显眼得很。还惹得村里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地偷偷拿眼去撇他。 他身上带的富贵人家的那股气势,在一群乡人中间还真是鹤立鸡群得很。 乔明瑾看他被一堆人围着,便自己抬脚去看了看给工匠们中午做饭的妇人。她找到了马氏,跟她吩咐了一番。 这时间做饭还早,乔明瑾便吩咐做饭的几个妇人先去垒了灶,一会好方便架了锅煮水给工匠们喝。 又把周宴卿带来的茶叶递给了马氏。让她一会拿去泡茶。马氏接过去后便跟其他人忙活去了。 关师傅带来了十几个工匠,乔明瑾在村里又找了几十个人。一般雇主是要包中午这顿饭的,这几十个人,饭也不能少做了。 巳时初刻,吉日吉时,关师傅领着人燃了炮仗,作坊便正式动工了。 村里请来的人也纷纷拿了工具听关师傅的安排。 而乔明瑾则和周宴卿在一起各处看着。 岳仲尧远远地看着两人站在一块,亲亲密密,旁若无人的说笑,那心跟猫抓一般,又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那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岳大雷在旁见了,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她现在还是你的娘子。”
岳仲尧猛然间被人兜头浇醒一般,眼睛复而晶亮地点头:“对,她还是我的娘子,还是我的娘子……” 岳大雷看他一个劲地在旁边念叨,摇了摇头走开了。 周宴卿往岳仲尧那边看了一眼,抬着头点着脖子:“那个,就是你相公?”
乔明瑾被“相公”这个词雷了一下。出了一身疙瘩,怎么听怎么别扭呢? 不过她还是往那边看了一眼,点头说道:“对。”
“你想和离?”
乔明瑾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宴卿又道:“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三妻四妾?你为他守了四年,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他还能亏待了你?时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当然乡下会少一些。”
乔明瑾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管反问:“那你能接受你妻子养三四个面首吗?”
周宴卿噎了一下,这是什么逻辑? 良久笑着摇头道:“这面首跟妾室能一样?”
“如何不一样。”
“妾室通房是合法的,大户人家哪家没个妾室通房?没有的还要被人取笑,还要被人误会自身是否有问题或是不是被妻子箍着。而面首则有有悖于常伦的。也没有哪部律法上写着女人可以养面首。”
周宴卿摇头笑了起来。 这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还知道面首呢,啧啧。 “那若是律法允许呢。”
周宴卿闻言哈哈大笑:“律法怎么会允许这种东西。你也真敢想,那岂不乱套了?”
“律法是男人订的,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法典,若是律法是女人订的呢?面首且不说,若是哪一天女人也能三夫四侍呢?”
周宴卿被她说得呛了一下。若是有茶水在口,当会喷出老远。 周宴卿一脸的惊讶,转头奇怪地得看向她,三夫四侍?还有这样的词? 周宴卿看着她说道:“不会有女人撰写律法的那一天,若有我宁可死了去。自来男人就是三妻四妾的。也就是乡人无钱养不起罢了。若有了钱财你看乡人还养不养妾室通房。”
“有钱就一定要养妾室通房吗?”
“嗯……也不是说一定要养。只不过有些身份的人,都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的。有时候,是本身的身份需要。”
“不养难道会被人说闲话?”
周宴卿:“……” “男人不管美丑、好坏,喜欢于否,就是厌弃了,也会箍着女人在家里一直到老死。不让女人出门,看不得女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可却又要让女人看着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的,女人不能接受就说女人不可理喻,是泼妇形径。女人还会被世人说不贤德,不被世人所容。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乔明瑾说完,摇了摇头走开了。 跟这年代的人讲不通。若跟他说一夫一妻制,他可能还要拉她去医馆,搞不好觉得她脑壳坏了。 而周宴卿在她走后,则愣在原地。细细琢磨她说过的话,好像说得对,又好像有些不能理解。 这女人的脑子果真长得跟旁人不一样。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看来她那相公想要娶平妻,这乔瑾娘是定要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