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满的亲事定下来后,隔天下午岳仲尧就进了城。 收拾了几件衣裳,卷了一个小包裹背在身上,从乔明瑾家里走的。 这一走可能就是一个月,总要和妻女告别。何况那二人是他心心念念之人。 乔明瑾看着岳仲尧大步走远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 岳仲尧下这个往邻县帮着押货的决定,是来跟她商量过的。 许是囊中羞涩,他只说要去外边揽些活计挣些银子留给琬儿。 乔明瑾知他心里已是打定了主意,也只是叮嘱了他几句在外要多加小心的话。 自岳仲尧从战场上回来后,他做的一些决定总是会跟她商量,有些什么事也总爱拿来跟她说一说。听听她的看法。 岳仲尧总觉得他自己是一个大老粗,他娶的娘子反而是从小识文断墨有想法的,有些什么事总想问问乔明瑾的意思。对乔明瑾很是爱重。 岳仲尧对她的情意她不是看不见。 岳仲尧对女儿好,心里有乔明瑾,有这个小家,跟他过,大富大贵可能没有,但安稳有个依靠是稳稳的。 乔明瑾每每瞧见他兴冲冲地来,回去时总是一脸的晦暗,心里也是忍不住泛酸。只是思及岳家思及吴氏,她心里又硬起了心肠。 也不知是不是岳仲尧跟岳小满交待了些什么,自岳小满下了定后,晚上纳凉的时候也会跟在秀姐后面一起来,白天也会拿了绣活过来做。 乔明瑾自小得祖母蓝氏的亲自教导,一手女红做得极漂亮。虽然换了芯后,她没怎么拈针绣花,但做衣裳裁剪还是经常做的,况且她的底子还在,并不曾忘了。 有时候乔明瑾不忙的时候也会指点她一二,若忙的时候,岳小满就一个人坐在避阴的廊下专注地做嫁衣。 离她出嫁也没几个月,除了嫁衣她要亲手绣,还有夫婿翁姑的鞋袜也不能少了。 故岳小满每回过来都是捧着好些布料来的。 乔明瑾也挑了一些布料尺头送她。也得了她亲手做了一双布鞋,琬儿和明琦也各得了一件外裳。 庄户人家做衣掌也不兴在上面绣繁复的花草,只要裁剪得好,布料结实耐穿,针脚细密也就够了。所以给乔明瑾、明琦、琬儿做的鞋子和外裳也没花几天时间。她手脚也快得很。 岳小满来的时候,多是在乔明瑾三人用过午饭才来。许是刻意避开三人用饭的时间。 有时候岳小满也会碰到周宴卿。 每次周宴卿来的时候,若是岳小满刚好在,岳小满有时候便会避去作坊,有时候便会躲到另外的厢房去陪明琦和琬儿练大字。 好在周宴卿还算克制,一来也不想唐突了乔明瑾,委屈了她。虽然佳人就在眼前,总是忍不住想牵牵小手什么的,可是他也不想闹出什么来,让乔明瑾受到一些流言的中伤。 故他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是在家的。 也没刻意避着两个孩子。周宴卿也很喜欢两个孩子,每回来总会带些小玩意小吃食来哄两个孩子欢心,倒让两个孩子对他印象极好。 若有一二日他不来,两个孩子还忍不住会念叨他。 周宴卿得知岳小满许的人家是县衙捕快顾枝山时,连连说是一家人。说是跟顾枝山也是相识的,还一起吃过饭喝过酒。 再来的时候便送了岳小满两匹红色的缎子。 比吴氏给岳小满买来做嫁衣的红布还好得多。 喜得吴氏次日就过来蹲守了。也不知是真的想好好谢人家一番,还是想攀攀关系。 乔明瑾看着跟在吴氏后面来的孙氏和于氏,那吴氏自然高傲仰着脸不去看她,但孙氏和于氏则是一副掐媚的表情。 乔明瑾也不耐烦应酬她们,直接关了门去了作坊。 现在作坊的大门虽然还是自上工就开着,只是自吴氏来讨过工钱,乔明瑾便在师傅们的工作间和前院之间砌了一道石洞门,等闲不让人进去。 乔明瑾直接往里面她专属的工作间一进,两扇门一关,谁也别想进去。 好在岳小满最后把人劝了回去。不然天天上门这么守着,她真是不胜其扰。 而另一边周宴卿虽想着两相周全,水滴石穿,循序渐进,但他自妻子去世后,也空守了好几年,现在终于有了一可心人,自然是想早些把人拢在身边,好好亲香亲香的。 现在眼前似乎又有了捷径可走,不管可行与否,他也总想着试一试。 这日,周宴卿在吃过午饭之后,二人便躲在廓下的阴凉处喝着凉茶聊天。 周宴卿便把他试探老太太的话说给了乔明瑾听。 说是若他提前去西南掌家业,身边总要跟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的。老太太也不算迂腐,不会扣住他的妻室留在青川城里。 他只要借口西南那边掌柜管事的在背地里有了小心思,有各自算盘,家业不保,老太太和他大哥必会让他先去西南巡视和清查的。 他老娘身体健朗,又调养得好,没准还真能看到他的儿的儿。 这分家虽然等不得,但他去西南一两年巡查家业是完全可以安排的。 到时只要在他动身之后,在那里找户人家给瑾娘认干亲,再安排瑾娘过去,再通知家里派人过去商谈婚事…… 老太太必是不会去的,路途太远。如果是他大哥大嫂去,他只要打点一番,他大哥必是向着他的…… 有了这个打算,总要跟瑾娘说一声。 乔明瑾听了他的安排并不说话。 周宴卿看她垂头不语,心里突突直跳,不明白她心里所想。 “瑾娘……” 周宴卿有些忐忑。 他难得这么想要一个人。之前又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去验证自己的心意,白白让一年的时间随了流水。 如今好不容易二人心意相通,他自然是怕夜长梦多的。 乔明瑾抬头看向他,定定地盯着他的脸。 这张脸是养尊处优的脸,自信张扬。 只要家里不是往狠里得罪人,哪怕子孙再怎么没有出息,凭家里积攒的家财,还有三四代衣食无忧的日子可过。 周宴卿这辈子富贵到老,一生锦衣玉食是稳稳的。 周宴卿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往脸上摸了一把,道:“为何这般看我?”
乔明瑾看他在脸上连摸了两把,生怕沾了不洁东西一样,笑了笑。 道:“你是认识岳仲尧的吧?”
周宴卿愣愣地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乔明瑾仍旧看着他,道:“岳仲尧虽然跟你不同,身上也无余财,大富大贵可能没有,但要让妻女不饿肚子,他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周宴卿看他为岳仲尧说好话,心里越发不安。正想开口,看乔明瑾对他打了个手势,便抿住了嘴。 乔明瑾又道:“我会搬出来住,会向岳仲尧讨要和离书,并不是因为岳仲尧的缘故。只是我不耐烦跟他那两个兄弟媳妇一样整天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闹不休,也不想被他那娘拿捏歪缠。”
乔明瑾叹了一口气,又道:“因为我不是他娘亲自挑选的,我在他家做得再好,他娘总是不满意。又因我只生了琬儿一个丫头,又因岳仲尧对我还算不错,吴氏越发看我不顺。吴氏总想把别人都捏在她手里,让别人都按她的意思行事。而我偏偏是个有主见的。”
“乡下人家简单,却也有这样那样的遭心事,你们周家家大业大,只怕事更多。若按你那般安排,我不得你娘欢心,不得妯娌家人敬重,是必然的了。你又是嫡子,总不能破门而出,不要宗族了。将来夹在我和你娘中间,总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再好的情意也会被消磨待尽。”
周宴卿听她这一番话有些焦急,左右看了看,倾身过去捏住了乔明瑾的手,道:“你放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乔明瑾摇了摇头,又道:“你知道我的性子,最是不愿强求的人。孓然一身的日子我并不怕,纵平淡些,但无波无浪,也算平静安宁。我不愿因着一些别的事情,徒惹伤怀。我知道你待我的好,若真是为我着想,就设法让你家人接爱了我,接受我和离再嫁的身份。我要再嫁,也必是要堂堂正正的,大红花轿六礼齐全的。”
周宴卿定定地看着她,那黑沉的眼睛里透着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光芒。 让他为他所谓的捷径讨巧,感到有些愧疚。 “你放心,我既是选择了你,必是不让你受委屈的。之所以那么安排,也是心里不定,怕夜长梦多,怕你不舍得岳仲尧,怕你改了主意。”
乔明瑾看他一副忐忑的模样,嘴角扬了扬,伸出手用手指在他脸上刮了刮。 周宴卿心里一喜,伸手把她做怪的手指捉住,紧握在手里,道:“你放心,我定是会禀明了母亲,让她遣了媒人六礼一样不缺地来下定的。岳仲尧也说了,若是我家里人同意我求娶你,他就亲自写了和离书。”
乔明瑾一愣:“他这么说过?”
周宴卿点头。 “你可别因为这个改了主意!他虽然还不坏,但他那个娘实在不是能一起过日子的。”
乔明瑾笑了笑:“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下决定的。”
周宴卿喜得连连点头:“那你等着,我一定风风光光地迎了你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