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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做鬼心里都煎熬。”(1 / 1)

满府缟素,前厅来往人多,小侍将云奕带到了后面偏屋,和夫人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一缸残荷出神,一身素服,不施脂粉,眼眶红红,面色人眼可见的憔悴。

  无论什么年龄的美人垂泪都会惹人心疼,和夫人保养良好,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云奕心中忍不住感慨两句,懂规矩的垂着头站停在珠帘外。

  小侍怕惊扰了夫人,轻轻拨开珠帘,柔声道,“夫人,送扇子的姑娘来了。”

  一路走来遇见的所有小侍皆是有条不紊做事,仅一个侍女举手投足间都非比常人的妥帖大方,云奕便知这和夫人治家有方,秀外慧中,和仕刚有这么个夫人,确是走了好运。

  里间,和夫人犹自神伤,恍若没听见一般,拨帘的小侍没有再唤,只回头对云奕歉意一笑,轻轻道,“姑娘见谅,稍等一下罢。”

  云奕点点头,笑了下,“不碍事。”

  单看和夫人的背影,笼在衣裙内看着单薄得多,孤独和苍凉感环绕周身,云奕模模糊糊的想起来,和夫人的母家是章家,单名一个婉字,章氏……仔细想想有几分耳熟。

  到底和前尘旧事有些关系,云奕神色淡淡,就此打住回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前面隐约又响起了哭悼声,和夫人心肝一颤,才悠悠回过神来,忍不住又落下两行清泪。

  贴身侍女深受感染,亦红了眼眶,忙递上绢帕,轻声宽慰着。

  “晴芳……”和夫人似是有话吩咐,绕着绢帕的手往一侧探了探,却露出茫然的神情,像是忽然忘记要说什么一般。

  自老爷走后,夫人一直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晴芳鼻头又是一酸,忙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夫人有何事吩咐?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前面灵堂守着,管家在门外迎客人,春弟在厨房看着……夫人可是要茶?”

  和夫人缓缓摇了摇头,慢慢转身,终于看见了帘子外面垂头等候的云奕。

  晴芳适时解释,“这就是那位来送扇子的姑娘。”

  云奕俯了俯身子,“夫人安好。”

  和夫人语带歉意,“怎么让姑娘就在外面等着,快快进来!”

  云奕觉察到她的目光明显在自己怀里的盒子上面流连,一进去便将方才说给门口侍卫的话又给她说了一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难过之色,不会让人看了觉得过了头,是敷衍形势的假装。

  晴芳将盒子接过,交由和夫人打开。

  素手轻轻抚过盒盖,和夫人香腮挂泪,喃喃低语,“老爷从未说过他在外订过扇子……”

  “我家兄长的摊铺名气不太大,”云奕不好意思低下头,轻声道,“但胜在工笔精细,老爷约莫是想给夫人一个惊喜罢,才没在大店里订扇子,也没同夫人提起过。”

  和夫人惊讶抬眸望她,有些不敢相信。

  云奕浅浅颔首,“夫人打开一看便知。”

  放在盒子上的手莫名微微发颤,和夫人眼眶一湿,这扇子,这扇子真是老爷买来送她的?

  晴芳一直陪在她身边,自然知道她心中此刻是怎么想的,这些日子老爷一直对夫人冷冷淡淡,狠狠伤了夫人的心,夫人到最后颇有些木然了,这会子又说这个,说老爷一直将夫人放在心上,可人都已经去了……平白无故被喂了一颗实为刀刃的糖,夫人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晴芳,”和夫人泪汪汪的握上她的手,犹豫不决。

  晴芳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夫人,打开看看罢,”她顿了一下,哽咽道,“若真是如此,莫要辜负了老爷的心意。”

  木盒一点点打开,露出里面秋色的扇套。

  檀香作骨,模样制的小巧,洒金纸作底,上绘夏深花鸟图,金玉丝线攒成坠。

  扇子自然是假的,云奕平静的站在一旁,但据她所知,和仕刚与其夫人很是恩爱,举案齐眉,共育有两子,乃是一段佳话。

  “是喜鹊,”和夫人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他知我喜爱喜鹊……是因老爷他说过,喜鹊是报喜鸟,我,我是愿它多多为老爷报喜啊……”

  和夫人哭的梨花带雨,险些坐不住,双手握着扇子紧紧按在心口,晴芳小心扶着她,一下一下轻柔的给她拍背顺气。

  云奕默默叹口气,诚恳道了一声,“夫人节哀。”

  和夫人仓促的朝她摆摆手,呜咽声声泣血。

  晴芳一边心疼的替她拍背顺气,一边朝房门口担心探出头的一个半大姑娘使个眼色。

  云奕瞧是瞧见了,猜她是去找府中的二位公子,漫无边际的想不知狸猫还在不在爬山虎叶子下老实待着,一看就是不安分的性子,不然也不会乱跑出来。

  没过多久,脚步声匆匆接近,一位身着孝衣的少年慌张的跑进来,满脸心疼和不忍,“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他半跪在和夫人身边,握着她的手,心疼道,“您别哭了,对身子不好,父亲他……”

  少年咬了咬牙,没再说下去。

  云奕不动声色瞥他两眼。

  这位应该是二公子,年纪小些,还在读书上学,心里想什么马马虎虎写在脸上,八九不离十存着对和仕刚的怨罢。

  和夫人听他这样说,忙拭干净脸上的泪,打心底露出一个笑来,展开扇子给他看,“浚儿,你看,这是你父亲要送我的扇子,”她哽噎一下,虽是笑着,泪又涌了出来,“看啊,这上面画的喜鹊,娘最喜欢喜鹊了……”

  和书浚愣了,默了默,忽而转过身来直直看向云奕,厉声质问,“姑娘,这真是父亲订的要送给母亲的扇子?!”

  “不敢妄言,”云奕颔首,思索后道,“京都中不只我兄长的扇子铺留了和老爷订而未取的东西,东边街上的各大珠宝店铺,公子一问皆知。”

  确实是这样,云奕顺着和仕刚的行踪探查,不难知道这些,那时和仕刚应该还没被下黑手,云奕也只是在调查萧丞时顺藤摸瓜了一番,和仕刚用的首饰店里最稀有的宝石,下了血本,订了一批耗费时长的首饰,说是要给自家夫人贺生辰。

  云奕惋惜的默叹口气,和夫人生辰已过数日,首饰却至今未取。

  就算云奕今日不说,和仕刚去世的消息传遍全城,那些店铺里的伙计或许就将东西送到府上了。

  “和老爷为了给夫人庆贺生辰,原本就是给夫人的东西。”

  和夫人情绪激动之下竟是哭昏了过去。

  又是一阵慌乱,和书浚忙乱中瞪了云奕一眼,背着和夫人急急往厢房走。

  云奕意料之内般耸了下肩,偏屋这边的人几乎全去没了,她总不好跟着,便想着趁无人发觉四处逛逛,刚踏出房门没几步,一个小丫头提着裙摆跑过来拦住她,气喘吁吁,“姑娘,姑娘您先别走,二公子说有话要问你。”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云奕莫名其妙的想,难不成这二公子还想听点什么她不该说的?

  小丫头执意留她,她正琢磨着如何脱身,和书浚气势汹汹的去而复返,一路杀到她面前。

  他比云奕高上一点,叉着腰瞪她,“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云奕对小孩儿一向没什么耐心,但念着这是人家的地盘,面前这小孩刚丧父,还是认真回话,“和老爷亲口所说,我句句耳闻。”

还有,爱信不信。

  她提醒一句,“我兄长摊子没名没姓的,但京都中最大的首饰铺子,一定有订单,公子自去寻找便是。”

  说完便礼貌一颔首要转身就走。

  “哎,”和书浚情急之下去抓她的胳膊,“我还没说完呢!”

  出于身子本能反应,云奕猛地避开,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个反手擒住他的手腕狠狠捏了一把。

  顿时,和书浚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骨头要碎了。

  云奕眨眼间松开手,虚情假意笑笑,“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听着奇奇怪怪的……和书浚抖了个激灵,“没啥了。”

  云奕满意扭头就走。

  和书浚昏昏噩噩的往前面走,险些撞到柱子,和书齐刚从和夫人那出来,正急匆匆往灵堂赶,心惊肉跳的一把拉住他,轻斥道,“走路不看路是那般?想什么呢!”

  “哥,你说姑娘家家的手劲那么大,是在家天天劈木头吧?”

  “什么劈木头?”

和书齐一脸疑惑探探他的额头,目光下移到他手里,“你拿着个钱袋干什么?”

  钱袋?和书浚如梦初醒,“那姑娘的赏钱忘了给了!”

  他马上拔腿去追,可是哪里还见得着人影。

  云奕早溜了出去,她转到灵堂附近,哭声连片,那时和书齐还在里面跪着,远远只看到一个挺直的背影,不动如钟跪在最前面,仿佛一道屏障一般,将和仕刚的棺材和身后前来吊唁众人隔开。

  默默垂泪也好,痛哭流涕也好,名利场搅乱了太多真情实感,表面功夫谁都会做,分不清是真是假。

  云奕同情的啧啧两声,抽身离去。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有和家的大公子,她总不能跑过去掀开和仕刚的棺材盖看看那如扎西所言的蛊虫在哪,还是得另寻时机。

  颇有些急切的快步到那爬山虎前,掀开那片叶子一看,空空如也。

  云奕心跳忍不住漏了一拍。

  更里面更边上的几片叶子无风动了动,云奕的目光刚转过去,狸猫似是闻到熟悉气息,警惕的探出半个脑袋,将一片叶子微微顶起。

  云奕忙将它抱出来,责怪的点点它的脑袋,“养你的人怕不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

  三合楼表面依旧是生意兴旺井井有序,后院却乱成一团。

  昏迷多日的如苏力终于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嗷嗷着要回离北找他姆妈,月杏儿和晏箜听晏子初的吩咐自然是拦着,没过多久如苏力便被晏箜用蛮力镇压在桌子上,月杏儿气的脸红,挽着袖子在一边戳他脑袋,让他老实一点。

  晏剡和柳正在一旁看着,对视一眼,皆心知肚明如苏力他姆妈已经遭了如苏柴兰的毒手。

  到最后还是柳正被吵的头疼,微微皱了下眉,“晏剡,再闹下去前面客人要听着了。”

  晏剡三两口啃完果子,“得令。”

  上去一手刀就将孩子给劈晕了。

  且毫不心虚,“他大病初愈,精力有限,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歇着罢。”

  这理由实在无懈可击,月杏儿和晏箜沉默片刻,赞许的松开手退到一边。

  怕压着伤口,晏箜给如苏力翻了个身,“就让他躺在这桌子上?”

  “这凉快,”晏剡随口答道,瞥一眼快照到桌子上的日光,行云流水改口,“晒晒太阳也好,有益于长个。”

  月杏儿一脸无语,拍了拍裙摆的灰去前面帮忙了。

  云奕就是这时候来的,惊奇的看一眼桌上摊着的如苏力,疑惑,“这咋了?他发霉了你们抬他出来晒晒?”

  柳正应声回头,“你哪儿捡了个猫回来?”

  “路边,”云奕将狸猫放到地上,任它到处闻一闻嗅一嗅。

  晏剡一脸新奇的拿了根小葱逗它,被它嫌弃地抬爪扒拉到一旁。

  她凑的近些,柳正闻到她身上烟熏火燎的味道,皱眉,“你去和府了?”

  “味有那么大吗?”

云奕抬臂嗅嗅,“我就在灵堂外面站了一会儿,离的远着呢。”

  柳正目光探究,正是人多的时候去和府做什么。

  云奕笑笑,“给和夫人送了点东西。”

  柳正松口气,“什么东西?用得着你跑那么一趟。”

  “和仕刚的一点心意,”云奕漫不经心道,随口开了句玩笑,“他可要在和夫人那冤死了,若是黄泉之下有感,做鬼心里都煎熬。”

  柳正仔细想想,大概猜出点什么,无奈叹口气,到底没说什么。

  云奕胳膊肘杵了下他,“叹什么气啊你,晏子初什么时候回来,柳叔呢?”

  “家主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爹估计傍晚就回了。”

  云奕若有所思点头,“晏子初回来的话想法子给我说一声,有事找他。”

  柳正点头记下,瞥见晏剡换了嫩苞米逗猫,嘴角抽了一下,想起一事,“在乱葬岗发现的那西域商人查出来是谁了,中原名叫麦吉斯,是个大商人,京都城中西域的货物他一人就占了六分,差不多半月前他的商队再次到了京都,现在商队到处找不到他,已经人心惶惶,昨日刚将事情报给了南衙。”

  云奕嗤笑一声,“报给南衙有什么用,人都死了,不如尽快找个新的领头人,拢一拢人心。”

  柳正赞许点头,“事情之大,估计会传到上面耳朵里。”

  “多大人了又不是聋子,”云奕不以为意摆摆手,唤回狸猫抱起来,“我先走了,跟月杏儿说,明日我还来。”

  “行,”柳正指了指她怀里,“你要把它带回明平侯府?”

  云奕有些犹豫,“再说吧,我回捡它的地儿再看看。”

  晏剡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望着从云奕怀里探出来的半截尾巴,试探问道,“咱楼里能养只猫吗?”

  柳正看他一眼,不知是何意味的笑笑,似乎是叹了口气,“咱们家小姐是个好人。”

  说罢,转身离开。

  也没回答他的话啊,晏剡站在原地默默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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