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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贺她……攀上高枝。”(1 / 1)

大理寺,沈麟眼下淡淡青色,几乎一夜没阖眼。

  匡求过来看了他一眼,过了会拎着一壶热茶过来,倒在白瓷茶盏中颜色很浓,若有若无透着苦涩。

  “昨晚没睡好?”

  “把‘好’字去了。”

沈麟打个哈欠,接过茶盏饮了一口,皱眉,“好苦。”

  “浓茶提神,少喝点,”匡求的目光落在他手边看着像是被特意留出来的几卷文书,“有什么事吗?”

  “昨晚南衙禁军在福满茶楼里搜出来了禁物,断肠草草果,”沈麟掩唇打了个哈欠,“我想起来这玩意之前也在京都出现过,觉得蹊跷,便将有关的卷宗找了出来。”

  匡求有些惊讶,“你一夜都在这?”

  “走的小门,”匡求隔空点了点手边的文书,戏谑道,“风口浪尖的,这事见不得人。”

  白日里让别人看见免不得多生口舌是非,匡求默了默,想起来一事,“早知道我买些早点来了。”

  沈麟抿了口茶,“不碍事,顾长云来了会带。”

  顾长云迟迟未来,匡求望了望天色,奇怪,“今儿不来了?要不我还是出去一趟罢。”

  沈麟目光紧盯着院门外,无声抬手让他先别动。

  匡求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

  几人先后匆匆从门外路过,一人颇为慌乱地往这边一瞥,神情尬住,被两人直勾勾盯着有些挪不开腿脚。

  沈麟似笑非笑,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男人咽咽口水,小跑过来,赔笑,“少卿有何吩咐?”

  “没什么大事,”沈麟淡淡问道,“你们忙什么呢?慌慌张张的。”

  “有个西域人过来报官,说他家老板无故失踪了好几日,”男人抹了把脑门,嘀咕道,“奇了怪了,报官不去南衙,直接跑到咱们大理寺叫嚷。”

  匡求神色闪过古怪,“西域人?”

  男人讪讪一笑,“可不是吗,在咱们门口挤着也不好看,守门侍卫喊人过去看怎么办,没曾想惊动了少卿。”

  “外族于京都无故失踪不是小事,涉及两国关系,”沈麟略一沉吟,“匡求,去给大理寺卿递个话。”

接着起身,对男人轻轻颔首,“我同你一起去前面看看。”

  好家伙,还要请明平侯过来,有什么用?男人默默腹诽一句,连忙客客气气地对沈麟做了个请的手势,“少卿请。”

  门前,一身着异服,面容深邃,脖子上挂一珊瑚串子的年轻男子同一群守卫僵持不下,其只身一人气势丝毫不输。

  几名寺正和录事站在台阶之上,皆是眉头紧皱,窃窃私语。

  年轻西域男子目光透过他们往院里看,希望出来一个明事人,用中原的话来说好像叫主持大局。

  沈麟离老远就看见门外什么情况,脸色渐冷,呵道,“诸位!注意言谈举止,勿在大理寺正门之前喧哗,有失体统。”

  众人连忙噤声,一时被他唬住,让开一条路来。

  男子眼前一亮,当即以为他是主持大局的那个,趁众人都往后看他,灵活往旁边一个绕步冲到台阶下。

  守卫们回神,急忙去拦,然而男子已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沈麟面前,甚是礼貌地抬手行了一个西域的简礼,沈麟慢条斯理颔首回礼,倒是显得他们鲁莽,面面相觑后缓缓退后。

  这更加证实了男子的想法,沈麟站在台阶上比他微微高上半头,斯文地像是在跟小孩说话,“此为大理寺,专门负责审理刑狱案件的审理,若是需要报官,得去南衙禁军府邸,不得在此放肆。”

  男子目不转睛盯着他,诚心道,“没有放肆,你们的什么禁军不管事。”

  沈麟虽打心底赞同,但身后一堆人看着,面上却要皱眉,“慎言。”

  男子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两天前就去过了。”

  沈麟抬了下眉,“无论如何,大理寺不受理失踪人口案件,还请阁下请回罢。”

  男子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到一丝波澜,不免有些泄气。

  他执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偏了偏头看向门内,似乎是在考虑硬闯进去的可能。

  沈麟眼皮一跳,这人硬闯大理寺的话可就惹麻烦了。

  幸好,顾长云的马车来得及时,云十二端了脚踏放到地上,掀了帘子。

  顾长云悠悠下车,目光缓缓扫过全局,最终定在最中心的沈麟身上。

  沈麟淡定回望,朝他的方向抬抬下巴,是在同西域男子说话,“哝,那才是我们管事的。”

  男子回头打量顾长云片刻,莫名觉得眼熟,小声飞快道了句多谢,绕过人群窜到顾长云面前,咧嘴嘿嘿一笑。

  顾长云险些被他的白牙晃着眼,微微侧脸,“西域来的?人丢了来大理寺找没用。”

  男子点点头,丝毫没听进去,自说自话,“我老板名为麦吉斯,西域富商,七日前来京都谈生意,六日前失踪。”

  沈麟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来京都的第二日就失踪了,确实很像谋财害命,顾长云漫不经心地想不用找了,十有八九已经魂归故里了。

  男子面上染了苦色,“我们还以为他是找之前的老朋友叙旧去了,直到老板的妹妹发觉不对,才让我们去找,京都中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办法了才想着来找你们。”

  顾长云看了眼沈麟,问他,“裴文虎呢?”

  沈麟一摊手,匡求替他答道,“刚在汤饼摊子那瞧见他。”

  顾长云有些无奈,“行吧,等他回来,让他帮这位小友找找人,咱们大理寺虽然不管这事,但也不能坐视不管。”

  沈麟眸光微动,浅浅一笑,“寺卿真是个大善人。”

  男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本能觉得哪里奇怪,但别人既已经答应帮忙,左思右想还是退开一步,没有再拦着路。

  顾长云微不可察白沈麟一眼,往门内走去,不满道,“一点小事也要让人去喊我。”

  那您倒是打道回府啊,沈麟微笑目送他进门。

  男子目光灼热盯着方才答话的匡求,简直将目的赤裸裸写在了脸上。

  匡求抽了抽嘴角,瞥了眼身旁的沈麟,沈麟爱莫能助地勾了勾唇,转身离去。

  大理寺卿和少卿都走了,事也解决了,没什么理由在这围着了,众人渐渐散去,守卫也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只留下面无表情的匡求和无辜的西域男子默默对视。

  男子咧嘴一口白牙,“这位友人,咱们现在去找另一位友人?我请你们两个吃中饭怎么样?”

  匡求没反应,“且在这等着,裴文虎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裴文虎,”男子摸摸身前的珊瑚串子,嘟囔道,“这名字听着既高大又威猛,应该挺靠谱的。”

  匡求听见他的低语,唇边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片刻后,男子看着面前这个睡眼惺忪娃娃脸小虎牙的年轻少年,陷入了沉思。

  匡求走下台阶,从他身边走过,淡淡道,“这就是裴文虎。”

  男子傻了眼,高大呢?威猛呢?不是老虎的虎吗?

  “挺靠谱的,”匡求多加一句,转向打哈欠的裴文虎,“汤饼都吃了,还磕睡着呢?”

  裴文虎有气无力摆了摆手,“可别说了,隔壁小孩估计是梦魇,闹了一夜,哭的嗷嗷的,”他把一油纸包塞给他,“你在街上看见我了?刘大娘新出的紫瓜馅的包子,给你和沈二公子带的。”

  匡求低头看了一眼,古怪道,“紫瓜馅的?好吃吗。”

  裴文虎眯着眼,艰难往大理寺门口挪,“不知道,先给你们尝尝鲜。”

  真不是试毒?匡求无语,眼睁睁看着他拖着艰难的步伐路过一脸震惊的西域男子。

  几息后,裴文虎保持原来的姿势后退回来,停在男子面前,缓缓扭头挑起些眼皮,“这谁啊?来咱们大理寺有事?”

  这是跟他说话呢,匡求幸灾乐祸道,“找你帮忙的。”

  裴文虎嗤之以鼻,“找我帮啥忙,瞧着这人眼生的很,不认识,”说完,他打个哈欠继续往前挪步。

  男子愣愣地看向匡求,匡求掂了掂手里的纸包,不紧不慢道,“寺卿让你帮他的忙。”

  裴文虎停住脚,不可置信猛地回头,“啥?!”

  男子一见有戏,窜过去拉着他的胳膊友好地露出一口白牙,语速飞快地将事情来由重复一遍。

  裴文虎听得更加迷茫,“啥?”

  “让你帮忙找人,”匡求拍拍他的肩膀,“我很看好你。”

  说完,便径直进了正门。

  就剩下这一个人了,不靠谱就不靠谱吧,西域男子死死拉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跑了。

  裴文虎生无可恋拍拍他的胳膊,“你这样拽着,我没法好好走路。”

  西域男子听出来他这是答应帮忙的意思,麻溜收回手,“不好意思哈哈,我中原名字叫伊吾,多谢你帮忙,虎兄弟。”

  这都哪跟哪啊,谁跟你虎兄弟了,裴文虎只觉头疼,苦着脸被他一路拉着往落脚的客栈走。

  “怎么你也没睡好?”

沈麟拉开椅子坐下,分给他一杯苦浓茶。

  “也不算是,”顾长云心不在焉接过,一口气饮下,递回去一个空杯子。

  只是不想在府里待着罢了。

  沈麟手里的茶壶还未放下,眨眨眼,又给他倒了一杯。

  顾长云后知后觉看他,“也?你昨晚干什么了?”

  沈麟递给他一卷文书,“看看就知道了。”

  打开,顾长云一目十行看过,斜睨他,“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不敢当,”沈麟坐下,玩笑道,“不过我斗胆猜测,你昨晚没睡好可不是因为这事。”

  顾长云冷冷瞪他一眼。

  沈麟见好就收,从桌子下抬上来一个书箱,“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这帮我的忙罢,外族人口失踪不是常事,说不定这里面就有记录。”

  这话说的耐人寻味,顾长云慢慢调整了下坐姿,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漱玉馆,留宿的客人前前后后离去,笙乐音早早歇了,杂役收拾桌席,提灯娘子打开门窗透气。

  小屏一如既往去小厨房取了早点上楼,楼清清房门只是虚掩,却无人敢妄自推门进去。

  “清清姐,早点端来了。”

  窗子打开了,一缕晨光温柔地照在梳妆台旁瓷瓶里插着的几枝玉簪花上,楼清清卸了残妆,正靠在窗边望着花朵出神,半晌才开口,“进来罢。”

  小屏轻手轻脚进来,将一盅玫瑰银耳莲子养颜羹放在桌上,一瞥床榻上被褥整洁,没有睡过的痕迹,不禁心中叹气。

  眼下并不是同她说事的好时机,然而邹珣的事拖不得了。

  犹豫开口,“清清姐,邹画师闹起了绝食,昨儿深夜里守着的人听见屋子里一声闷响,忙进去一看是邹画师晕了,人现在还没醒。”

  楼清清没回头,淡漠道,“人死了吗?”

  “没,”小屏顿了一下,“水米不进的,人扛不了几天。”

  楼清清嗤笑一声,“是我让他绝食的?我漱玉馆好吃好喝伺候着,他自个不领情。”

  她都这般言明了,小屏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道了句是便要退下。

  楼清清叫住她,模样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兰菀她回来了吗?”

  小屏放轻了声音,“没呢。”

  楼清清沉默一瞬,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站不稳,踉跄往前两步跌坐在妆凳上。

  她凝神望着铜镜内映出来的楚楚美人,喃喃问道,“小屏,我美吗?”

  小屏似是习惯了这句她这般不分场合随时随地问出口的话,诚心诚意道,“清清姐生得极美,京都再无比清清姐更为明艳动人的女子了。”

  鬼使神差的,昨晚那红衣女子的面容浮现在楼清清眼前,铜镜里再不是她的脸,红衣女子双眸神采飞扬,唇边虽无嘲讽之意,她却莫名觉得刺眼无比,仿佛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美又如何?!我要这副皮囊有何用!”

楼清清歇斯底里将桌上梳妆匣扫到地上,瓶瓶罐罐咣当跌了一地,连带着那花瓶。

  玉簪花坠落,花瓣上有了无法挽救的折痕。

  小屏心惊肉跳地上前拦她,若是平常摔些东西出气也就罢了,可这回她是瞧着楼清清的指甲对准了自己的脸!

  冲过去奋力一挡,因动作而露出的手腕上赫然多了几道抓痕,眨眼间冒出血珠来。

  楼清清重重喘气,眼尾发红,一时间怔然。

  “小屏!”

  小屏忍痛,“清清姐,你别这样……”

  楼清清怔了一会儿,忽然以双手掩面,指缝透出些水光。

  她是在笑着,笑得很痛心。

  小屏动作轻柔地为她抚背顺气。

  “对,你说得对,我不能这样,”楼清清低语,恢复镇静,拿过小屏受伤的手腕轻轻吹了口气,“你下去罢,让嬷嬷好生瞧一瞧,用最好的药膏。”

  小屏还是有些不放心,踌躇着不肯走。

  楼清清望着镜中人,轻声道,“我没事,你再帮我给兰菀准备几支珠钗,等她回来后给她送去,就说是我给她的贺礼。”

  “贺她……攀上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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