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在外面玩了一上午,回去喝了点羊乳便打着小哈欠自觉挪去软乎乎的窝里睡了。
饭厅中,裴文虎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竖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手上动作越来越慢,直到瞠目结舌地停下筷子。 白清实近日忙着鲍四的事,饭菜由人送去他的院子,这些事阿驿不能听,饭厅只他们两个人在。 顾长云挥手让云卫下去休息,一回头看见他如同黄花闺女被污了清白似的委屈表情,下好整以暇地夹了筷青菜给他,“很惊讶?”“他妹妹不像是不知晓内情的样子,”顾长云似是无奈地笑了下,“也就你傻。”
从一开始便是早有图谋,那个叫娜宁的小丫头有些心机,他们自己人的手伸不了多远,查到麦吉斯同谁见过面后踢到了铁板,便打起了算盘。 裴文虎一声不吭把青菜吃了,小声问,“如苏柴兰是谁?”
该不会给侯爷惹麻烦了吧…… 顾长云一愣,若有所思,“你还真可能没听说过他。”
尹吾引着云卫去了线索中断的茶楼,或许那还是如苏柴兰眼皮底下,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们好不容易钓上一条大鱼,自然火急火燎地推出去做挡箭牌,以免如苏柴兰追究到他们商队身上。 身为大鱼的明平侯慢条斯理给他夹了第二筷青菜,“唔,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用在意。”
不过这个如苏柴兰,怎么哪哪都有他。 “我照你说的把钱和东西都给尹吾他们了,”裴文虎现在想起那一笔巨款还是肉疼,戳了戳碗中白饭,声音越来越沮丧,“邬什布和应尔恒他们也已经离京了……”现在找谁算账都晚了。 “走就走罢,走了清净,”顾长云淡定提醒道,“再不吃菜都冷了。”
那个什么邬什布应尔恒,另一个小国的第一商队,嗯……若是他们同如苏柴兰是一条船上的,那这个离北狼主有意勾结这些小国的嫌疑可就大了,或许麦吉斯便是因谈判未成而受害的。 啧,野心不小。 裴文虎泄愤般恶狠狠扒了一大口饭,成功把自己噎住,连忙掐着脖子去喝汤,顺下去后继续泄愤地埋头苦吃,过了会才发觉顾长云的筷子许久未动了。 他抬头,茫然失措地看着对面的人脸上流露出一点,怅然若失? 顾长云幽幽盯着桌上那道糖醋肉,叹了口气。 在外面可没有侯府这般好吃的糖醋肉吃,走之前还想着呢。 这是嫌他吃的多了?裴文虎诚惶诚恐地看了看那道菜,疯狂回想自己到底夹了几筷子。 于是在顾长云心不在焉回过神后,发现裴文虎的筷子干巴巴地只朝着那盘青菜落了。 不由得古怪瞥他一眼。 不是喜欢吃肉?现在的小孩都那么变化多端吗。 裴文虎走后,顾长云百无聊赖出门沿着小路遛弯,现正是午休的时候,明平侯府一片静谧,他确实坐不住,但外面太热,没一会便出了满背的汗,顾长云愈发郁躁,心疼在外的云奕有没有受热。 烦。 不能只他一个人烦。 顾长云眉眼低沉,唤来云卫吩咐一事。 另一处,凌肖面带倦色推开了小院的门。 京都中所有藏匿孩童的地方全部查封,该抓的抓了该审了审了,剩下去的收尾交给汪习他们,他总算能喘口气,被一众人催着回来休息。 长时间的劳累使他眨一眨眼都觉得干涩刺痛,长舒一口气按了按眉心,准备去后面要些热水泡个药浴,再好好睡上一觉。 进屋先解下腰封卸去护甲,凌肖正解着护腕,忽而动作一顿,目光陡然凌厉扫视屋内,又猛然想起什么,眼中冰雪融成一汪春水,汩汩流出许多柔情来。 宁儿说她来过。 他护腕只褪下一只就急着在房中四处走动,满怀期待希望从哪里发现出一点不一样。 啊,花盆好像被动过。 窗台上淡红的花枝微微蔓出花盆,一点一点地对他打着招呼,凌肖不自觉扬起唇角,轻轻移开花盆,露出沾了些泥土的纸条。 “设计带人去眉州曲兰镇,切记,五日后赶到。”
字迹有些稚嫩,应该是专门写成这样的,怕他认不出。 凌肖珍之重之地将这一行字看了好几遍,眸光微闪,几乎称得上缠绵眷恋地看了花枝一眼。 苍州境内,韦羿骑一匹快马在林间小道上穿行,隐隐不安地在两侧密林中扫视。 最近南边竟如此不太平了吗,仅这一路他就遇见了四五次土匪强盗,饶是能够对付也觉心累。 韦羿眯了眯眼,更何况他现在耽误不得时间。 所幸这次无事发生,只是萧萧的风吹叶动罢了,韦羿松了口气,提速往城内去。 苍州临海,捕鱼者多,聚集了许多渔市,有人下海捞珠,因此日常贸易往来频繁,虽不比京都却也算繁荣。 一股淡淡的咸腥气,韦羿鼻尖轻动,默默腹诽鼻子零也不是好事,不管自己在这待过多久还是不太闻得惯海水的味道,屏息快速向醉仙楼赶去。 醉仙楼十分好找,简直如同京都的三合楼,是晏家上一任家主留给云奕的单独的势力。 掌柜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名为唐新红,一年前刚从她爹手里接过身牌,一柄长鞭舞得威风凛凛,在一众后起之秀中脱颖而出赢得了醉仙楼掌柜的位置。 韦羿曾见过她一面,还是被云奕痛揍后愿赌服输给她当一月小弟的日子,忍气吞声跟着她一路到苍州,就是为了给这小姑娘授牌。 不过他当时太过气馁,深深沉浸在被小了自己那么多的少女打败的悲伤中,没怎么注意流程,只记得是个穿鹅黄裙子的清丽姑娘,看向云奕的眼睛格外明亮热切。 不多时,韦羿对着眼前这个一袭红裙妆容明艳的蛇蝎美人陷入了沉思,“您哪位?”
在柜台后嗑瓜子的少女朱唇轻启,微微一笑,“真高兴你还活着站在本姑娘面前。”
……姑娘你这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韦羿硬着头皮往柜台前挪了挪,飞快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往她面前一放,含糊道,“我找唐老板。”
“韦羿你是真眼瞎还是没长眼,本姑娘……”唐新红白他一眼,目光凝在他放下的东西上,连忙攥进手心,压低声音,“阿姐让你来的?”
阿姐是在叫云奕? 韦羿愣愣点头。 唐新红登时严肃了神色,颔首道,“跟我来。”
这变脸应该是练过吧,韦羿在心里嘀嘀咕咕的,随她去了后院。 三两句将云奕的话交代明白,唐新红问都不问,当下给几人传信命尽快去往太白山。 她回房收拾东西,韦羿就在下面等着,楼里的账房先生笑呵呵给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鲜鱼汤。 韦羿不动声色嗅了嗅,没有鱼腥味,放心道了谢,欢欢喜喜喝了一口。 好鲜,韦羿捧着汤碗感动地吸吸鼻子,他上次喝到这种没有腥味还那么好喝的鱼汤还是云奕在三合楼请他那次,已经过去半年了。 而且他好像也没有钱喝那么贵的鱼汤。 韦羿偷偷瞥了眼墙上的木牌,海参豆腐鱼片汤……这个价钱,啥也别说了,多喝两口赚两口。 唐新红收拾完东西下来时他已经喝到了第五碗,还毫不见外地要了熏鱼烧饼,登时被他气笑,眼不见心不烦地去后院牵马。 韦羿连忙风卷残云地吃完擦擦嘴跟上去。 “就你一人啊?”
唐新红不耐烦作势拿腰后长鞭,“我半个人试试?”
韦羿灵活一躲,牵马飞快远离她。 “其他人在城外会合,”唐新红瞪他一眼,“婆婆妈妈的,怪不得老大不小还没娶来媳妇儿。”
韦羿哑口无言,赌气一直到城外都没再和她说话。 这什么破性子,唐新红翻他无数个白眼,还不说话,和她比谁命长吗? 离开苍州没多久遇见了白彡梨,两路人马相逢于一道岔路,这边打头两人专注于生闷气,没注意那边来了人,还是白彡梨撩开帷帽上的轻纱疑惑地瞅了瞅人,喊出名字相认。 唐新红惊喜地喊了声白姐姐,驱马靠近亲昵地去挽她的小臂,“好巧在这遇见。”
“是挺巧,”白彡梨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疑问,“韦羿你不是在京都?你们这是要哪去?”
韦羿哼哼唧唧,唐新红嫌弃到不行,快答道,“阿姐有事唤我。”
她翻过白彡梨掌心,在上面悄悄写了几个字。
白彡梨目光一凝,脸色沉了些,“我与你们同行。”韦羿欲言又止抬眸看了她一眼。 唐新红不假思索点头,“好啊,”打量她身后的包袱,“你没其他要紧事吧。”
白彡梨摸摸她的脑袋,“你阿姐那边比较要紧。”
夜幕降临,云六奉顾长云命,着夜行衣潜伏于百戏勾栏外一处矮墙和紧贴着矮墙一棵桂树的间隙中,盘腿坐地安静地擦拭手中长弓。 身量清瘦的云八静静隐匿于枝叶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等待猎物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云八眼前一亮,一小截枯枝无声自他手中坠落,树下云六猛然掀起眼皮两指接住飞快放到地上,翻身而起换为半跪姿势,行云流水挽弓搭箭,凝神望向夜空。 几息后,在房顶上如鬼魅般疾行的黑影渐行渐近。 近在咫尺。 暗箭眨眼间射出。 破空声使得黑影转过头来身形下意识一偏躲过,却已乱了步法。 第二支箭紧随而至,没再给他躲避的机会,正中心口。 黑影喷出一口鲜血,强撑着稳住身形,但眼前生出残影,只觉天旋地转坠倒在地。 云八敏捷窜了出去,轻飘飘落在近处屋顶,再飞身而下去查看尸体,确保人死透了攀上墙头同云六做个手势,两人不留任何痕迹悄然离去。 明平侯府偏院,不得好眠的顾长云听完他们的禀报,满意勾唇一笑。 “呵,谁都别想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