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29岁的程序员帕基特诺夫,为了打破工作的机械枯燥,也为了对抗抑郁,完成了日后叫“俄罗斯方块”的游戏。在这款游戏里,唯一能做的工作就是把图形移动,旋转,只是无法控制下一个图形是什么。但不管你连续拿了多少“Tetris”,都在不停的重复重复再重复,永远都没有打通关的时候。无论得了多少分,最后的结果只有Game Over!江一冉继续说。“周南城,你明明最讨厌重复,却经常重复这款重复的游戏。”
“记得我玩‘俄罗斯方块’入迷的时候,晚上作梦都在追着方块跑。白天醒来看到大衣柜和书桌,总想再堆一个方块上去填平。”
“出门看到高低错落的房子,也总想拿方块还有长条填上,到后来中毒太深,走到哪都觉有东西在移动。后来东南告诉我,这叫‘俄罗斯方块效应’。”
“我猜你之所以总玩‘俄罗斯方块’,一是为了有短暂的放松;二是对抗抑郁;三,也是为了把千百个‘周南城’像杂乱的方块一样,在心里归于整齐。”
周南城轻轻一笑,从鼻间里喷出一丝淡淡的气息,江一冉感应到他的情绪反应,知道自已的推测并没有错。“或许吧,俄罗斯方块就像我的人生。”
日复一日,重复重复。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没再说下去。江一冉转头看他。身为周、黄两家的老太爷,身份使他早已习惯,不对外流露太多的感情。而这样的习惯,同样也铸就了他平日待人的平淡冷漠。周南城从江一冉的目光里,感觉到了一丝怜悯,心疼,还有理解,还有……他还想再看清楚,但她已转过头,安静地盯着车前挡风玻璃,不知在想些什么。周南城收回视线,也看着黑洞洞的前方。虽然这世上有成千上万个“周南城”,但他们都只是分身之一。六百多年来,为了寻找前世无端消失的爱人,为了救出因自已受难的母亲,我一直孤独地活在这世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直到遇见你,千年难得一遇的“凤凰之女”,才有了一线希望。他在心里默默念着,他绝不会说出来。宝马车奔驰在阴暗的地下溶洞,再拐过一个弯后,飞速爬上一段陡峭的长坡,终于缓缓停下。与此同时,黑暗中乍然响起清脆的“咔咔”声,一线耀眼的白光突然从地面蹦出,并迅速拉长成一幅正方形的白色光晕。周南城毫不犹豫,将车开进光里。再转过一个弯,单调漆黑的眼前突然变魔术般,充满了人间鲜活多彩的画面。出出入入的小汽车,嬉笑打闹的人群,欢快愉悦的笑容,即使隔着汽车玻璃窗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但心情也不免随之亮起来。开出小区的地下车库,他们就此驶入北区,越离博物馆已不过七八分钟的车程。往前开了一会,周南城在肯德基门前停下,下车后不过一两钟就小跑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纸袋。江一冉以为他就要上车,却见他又转进隔壁的小超市,出来时手上又多了一个蓝色的小提袋。“江一冉,”他将两个袋子都一同递给她,“你先在车上吃早餐,蓝色袋子里的洗漱用品,回博物物再用。”
江一冉接过袋子朝里各看了一眼,早餐非常丰富。汉堡、豆浆、油条还有热粥。而蓝袋子里除了必备的毛巾、牙刷、牙膏、洗面奶,竟然还有一套化妆品,和一次性内裤,没想到看起来冷淡的他居然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江一冉觉得自已的耳朵都有点发烫了,“谢谢你,周南城,那你呢,回去再吃吗?”
“嗯。”
“周南城,”江一冉默默吃完了一份汉堡,忽地轻声问他,“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异色瞳?”
“你想知道?”
“想。”
一个简短有力的“想”,莫名就让周南城的心弦被拨响了一节单音,平静的湖水被投入的小石块溅起一簇水花,向外推出一圈圈涟漪。他突然就觉得车里有点热,顺手就将空调开低了一些,“在这世上活得久了,难免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你的头发呢?”
“我和‘白龙王’的契约只有一千年,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头发自然也该变白了。”
“周南城。”
江一冉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又停了停,像是给自已下决心,“我想去明朝,我的父亲还在那,我一定要把带他回来。”
“还有‘小白龙’……既然我们努力了那么多次,都没能在周家村截停‘小白龙’,那我们为什么不试着干脆把它送回原点,放归大海?”
听到这,周南城微不可察地对她摇头。“江一冉,明朝距离2000年已经过去了632年,这和返回7年前救张元教授不一样,难如登天。”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10年内,我一定想方设法带回你的父亲。”
他说这句话时,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不仅语气加重,还下意识将车开慢了一些。但江一冉明白,这样的承诺对他来说,只会让肩上的压力更大。她扬起嘴角,对他微笑。“谢谢你周南城,但是10年太久,我也不想呆在这里干等,你之前不成功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但下一次去明朝会是我和你。”
“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肯定能成功。到时候不止能带回我的父亲,还能救出你的母亲。”
说到这,江一冉的脑中不知怎的就浮现出,红衣女子被人推下山崖的画面,“或许……你到时候还会有意外收获。”
周南城仍是摇头。“江一冉,这件事的难点并不在于参与人数的问题,而是在于……”见他仍然不接受她的提议,江一冉有些无赖地打断他,“周南城,你不会怕死了吧?”
周南城一时有些无奈。“你明知道我不是……”江一冉不理他的解释,盯着前方越发清晰的“海城市文化博物馆”牌匾,继续说,“我很怕死,可是我更怕临死之前,父亲都不能跟我和妈妈团聚。”
“江一冉,”周南城在博物馆大门前停下车,“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必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困难,这件事当然事在必行,但一定要从长计议。”
“好。”
江一冉解下安全带朝周南城坐正,举起右掌,掌心朝向他,“那就这么说好了,你用一年的时间从长计议,我这边也会好好准备。”
“明年的‘龙潭祭’我们重返明朝!”
她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坚决,脸上也是一副绝不放弃的模样。可周南城只是瞧了眼她白皙的掌心,又低头解开自已的安全带,“江一冉,穿越时空不是旅游。”
“你右腿中的‘黑箭’就是必然的代价,包括你在七年前流的泪,吃的苦,都会随穿越时间的长度折叠千百倍,到时候你会受不住的。”
“我明白,”江一冉认真点头,“但是周南城,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顺成人,逆成仙’,我不多逆一逆怎么成神成仙,救出我父亲。”
她说间突然抓起他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让它的手掌,和自已的手掌相互连拍三下。“好了,我们现在已经击掌三次,你不准反悔!”
说完就将周南城的手掌送回方向盘上,打开身侧的车门,逃也似的往外走。但才走几步,她又转身望向车里的他。“周南城,击掌为誓,不许反悔!”
看着江一冉离去的背影,周南城突然觉得车里还是有些热,他将空调又调低了一些,初入秋的天气,大概白天还没退去夏日的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