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裕正坐直身体,对周南城点头,淡淡一笑。“多谢老太爷抬爱,我喜欢吃熟的。”
周南城也笑。“那是自然,鱼肉新鲜的嫩,鸡肉断生的香。”
他说完又看向老胡,“老胡,你听到了?”
老胡对黄裕正一扬手里带血的菜刀。“明白,老太爷。”
“今天早上5点,前面七栋的老马家自已养的老母鸡才送来,我还没舍得杀呢。裕正你放心,我现在就送它断生。”
他将“断生”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说完对黄裕正扬唇憨笑,提着菜刀就往后厨走。从圆桌到后厨之间短短几步路,菜刀又滴了几滴血,惹得小炒店内血腥味浓重。但好在巷子口一阵穿堂风吹来,不过五六分钟又将味道吹散。黄裕正朝后厨晃动的布帘瞧去,却并没有听到预料中的鸡飞狗跳,后厨极其安静。甚至连割喉,剁骨,拍蒜的声音都听不见。似乎杀鸡本就是一件不需费力,极其简单安逸的事,根本用不着出现什么血腥场面。他看了一眼仍专注于俄罗斯方块机的周南城,捏起桌上的小瓷杯一饮而净。阿烈见状,上前提起小瓷壶,正要朝黄裕正的瓷杯倒水,突然又变了方向,先将茶水倒进周南城那杯,才将壶嘴对准黄裕正的杯子,倒入八成满的茶水。黄裕正继续闭目养神,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但阿烈还没才放下小瓷壶,就听见黄永信哼了一声。他手臂一顿,才又要动作,就听见轮椅后的黄椿说,“黄楠,给爷爷倒水。”
黄楠当即低头应下,“是。”
走到阿烈面前,对他悬起双手。阿烈对他稍作点头,但并没有将小瓷壶交给他,只说,“我来。”
便又从桌上的托盘中,取出一个倒扣的白色小瓷杯放在黄永信的面前。双手拎起瓷壶为他倒茶。“二爷爷,请喝茶。”
黄永信看着小瓷杯这才点头,但并有没喝。小炒店内又陷入了沉默。周南城手里的方块越掉越多,似乎越打越忘我。早忘记自已身在何处。他不开口,黄永信,黄裕正也绝不主动张口询问。似乎他们二人,暗中比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黄裕正接着闭目养神,山不动,他不动。他身后的阿烈,双眼紧盯着对面墙上的黑点,身体笔直,一动不动。黄永信右手肘侧靠在轮椅上,半眯半张着眼,盘玩手里小叶紫檀佛珠。轮椅后的黄椿双手平放在轮椅上,却不敢将身体的重心靠上去。只好悄悄轮流换腿支撑身体。她身边的黄榛也好不到哪去,盯着旁边的阿烈紧抿着嘴,也学着一动不动。小炒店外来往经过的路人,都不时朝店门口扫去。不大的圆桌边或站或坐着五六个人,竟没一个说话的。比店外的梧桐树还安静,气氛实在诡异之极,就连不懂事的小孩儿都不敢随便靠近。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座俄罗斯城堡从地面起飞,游戏结束!周南城爽快地坐直身体,将方块机顺手放在桌上。捏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小瓷杯一饮而尽。他一放下瓷杯,黄椿就悄悄踢黄榛一脚,黄棒腿肚子吃痛却不敢声张,抬脚就走到桌边,双手拎起白瓷小茶壶为他倒茶。“老太爷,您请喝茶。”
“嗯,”周南城从椅子里站起来,随意伸了个懒腰,瞄到手表指针时眉头紧皱,“怎么就10点半了,你们都饿了吧。”
“饿了。”
黄永信适时睁开眼睛,“天不亮就起床,就等着我的鱼生。”
“我还好,老太爷,我不着急。”
黄裕正轻呼出一口气,白净的面皮上一丝皱纹也没有。足足等了3个半小时,他仍不急不燥,“老太爷,坐久了,我走走。”
说话间,他弓着背就要起身,阿烈忙将他坐的塑料椅往后拖开,紧跟在他身后替他掀开白色布帘,一同往后厨走去。后厨里,空空无人。灶堂里烧得正旺,灶上土黄色的大砂煲里飘出奇怪的异香。说是鸡香也不完全是,要说不是,又特别的香甜,像是鸡肉里还掺些别的什么肉味,闻上去总有些别扭。他朝阿烈瞧去一眼,阿烈立即走到土灶边朝火堂里冒出的火舌看去,里面塞满了粗壮的木柴,看上去并无异样。他又抓拣起一块抹布,想掀开大砂煲的盖子看看。但就在这时,刚才还寂静无人的厨房突然有声音响起,“别动!”
老胡从后厨的拐角里过来,“正炖着呢,马上就能吃。”
黄裕正背着手对他点点头,“老胡叔,你这鸡炖得好香阿,香菇炖鸡吗?”
“别着急,”老胡笑着对他摇头,拣起灶边的那块抹布包在手里,又去找另一块抹布,“等上菜了你就知道,我可是专门为你做的。”
说话间,他两手包住抹布,端起大砂煲就往外走。店门口的小圆桌上,已经架好了一张更大的圆桌。老胡将砂煲放在黄裕正刚才坐的位置边,又走回后厨。很快,他又端着一个比电视机还大的大圆盘,走到黄永信面前放下。“二爷爷,裕正你们慢用。”
不等他们表示,他又转头对周南城说,“老太爷,您的小粥马上就来。”
周南城对他点头,抬手招呼一直站着的黄椿、黄榛、阿烈,“这里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做下吃饭。”
待他们三人都从边上搬了椅子落座后,他又说,“在我这吃饭没什么规矩,也没有大小。不过只有一条,一定要吃完,谁都不许浪费。”
他说完沿桌边巡去。黄永信淡定自若,率先提着筷子夹上一块还带着血的鱼生往嘴里送,“老太爷放心,这鱼生够味,我爱吃。”
但其实除了他。黄椿和黄榛半片鱼生都不粘,只吃鱼生大盘子外一溜,凉拌或是直接就是生的小菜。黄裕正盯着自已面前仍冒着异香的大砂煲,保养得宜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又抽了一下。抹布就在砂煲边,是老胡特意留下来的,阿烈盯着砂煲盖上小洞眼冒出来的热气,慢慢上前。就在这时,老胡又端着一个白色小托盘出来,眼见大砂煲的美味还无人欣赏,不禁急了。“哎,裕正、阿烈你怎么还不吃阿,竹鼠煲鸡就是要趁热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