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便是要打听清楚“江府”的人际关系。最重要的是老爷不在家,现在府中是谁主事。但据三位侍伺她的小丫头,第二天对“江夫人”的回忆,说的却是。半夏:“姑娘一进门就叫我们侍伺她沐浴更衣,别的的什么也没说。”
“真的什么都没说?”
江夫人如软玉春葱般的手指捏着一方白玉色的帕子,上半身朝三位小丫头稍倾过去,“三更半夜上门,必定事出有因。”
“你们三个再好好想想,她肯定还说了什么。”
这……半夏看看寒露,寒露也看她。两人同时低头。想了一会,寒露飞快地偷瞄了一眼上座的江夫人,见她仍盯着她们三个不放,赶紧又低头再想,可想了好一阵,还是无奈摇头。“姑娘真的一句话都没有问。”
最边上的秋水拧着眉头,从头到尾细细想了几个来回。过了一会,她突然睁大眼睛望向江夫人:“我想起来了,姑娘换好衣服后自言自语念了一句。”
“说的是什么?”
江夫人追问。“姑娘说‘好累阿,真的困死了’。”
寒露一听,赶紧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句,之后她就叫我们出去了。”
“好累……”江夫人想想,扭头又问身边的春妮,“她现在还在房里睡觉?”
春妮无奈点头。此时已是第二日巳时五刻,她们早就用过朝食了。原本江夫人一大早就穿戴整齐,打扮精致,专等着姑娘来见她。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嗜睡,看这意思竟是不吃饭也要睡个够的意思。江夫人望着门外春光明媚,阳光正好。姹紫嫣红的花儿仰着笑脸,在微风中摇摇摆摆,好不热闹。单身托腮,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她脸上的愁云渐渐散去,淡淡笑起来。“倒是个没心没肺的主,罢了,也不必等她了。”
“她既是累了,想睡多久便睡多久,你们三个先回她门前侯着。记着,一定要小心侍侯。”
“等姑娘醒了,要吃,还是要过来都随姑娘,春妮留下。”
半夏,秋水,寒露互相看看,都感觉有些没头没脑,不明白夫人昨晚还担心那姑娘贸然上门,来意不明,怎么今早就又像是都放下了。但主子的话,她们也知道不能多问,大不了还想不明白,晚些再问春妮姐姐就好。等三个小丫头都退出去后,江夫人又对春妮吩咐。“让小厨房先备下几道小菜,要有荤有素,味道绝不能马虎。就说是我说的,姑娘要是不爱吃,罚厨房一个月的月钱。”
春妮对她吐吐舌头。“夫人怎么对姑娘这么好,她都还没来给你请安呢?”
江夫人撑着坐椅扶手站起来,“姑娘是江府的贵客,既是贵客,自然不必请安。”
……穿越时间隧道,跨越整整五百八十三年光阴。在明朝的第一晚,在以父亲姓氏命名的“江府”,江一冉伴着吵闹的风雨声,睡得昏天暗地。等她终于睡够了,补足精神起身。房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没人在旁边盯着她睡觉,她非常满意。拿起床边早就备好的一套白色衣裙,行至屏风后换上,只是头发就需要小丫头帮忙了。披着半长的头发打开房门。三个丫头有两个靠坐在门边东倒西歪,一点点地点着脑袋,看起来是闹了春困。江一冉朝与她对视的秋水摆摆手,轻声道,“秋水,麻烦进来帮我梳头,让她们俩继续睡吧。”
秋水神色慌乱地点点头。有心想叫醒半夏和寒露,但被江一冉盯着,她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只能顺从地垂下脑袋,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江一冉从模糊的铜镜里打量她,在自已脑袋上来回翻飞,却半点也没扯得头皮生痛,就知道秋水是个极为细心的姑娘。“秋水,现在什么时辰了?”
江一冉问她。秋水抬头朝窗外看天,“怕是才过未时没多久。”
未时就是下午1点。江一冉打了一个意犹未尽的哈欠,“原来都末时了,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一听她这么说,秋水急忙接口问,“姑娘可是饿了,一会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好阿,你们夫人午时之后还吃吗?”
“要是不介意我跟她一起吃。”
秋水犹豫了一会,说,“我们夫人,有时会随少爷一起吃。”
哦,江夫人的少爷。“你们少爷上私塾了吗?”
江一冉继续问。古代的儿童一般4岁至8岁入私塾读书,称之为“开书”、“破学”或是“破蒙”,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儿童初等教育。“上了。”
秋水含糊地答了一句,飞快地放下梳子,端起桌上的一面小铜镜,给她看脑后的发髻。“姑娘可还满意?”
她的语速不自觉地就快了一些,像是怕她再问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满意。”
江一冉对着镜子前后左右打量了两圈,细细挽起的坠马髻,怎么看都比现代人的披头散发温婉秀美,“秋水手巧,我很喜欢。”
没成想,本是一句真心的夸奖,却惹得秋水脸色微红。她梳头的手艺是跟半夏学的。到现在学到了八成。即便如此,夫人也从不让她梳头,这次要不是半夏和寒露都睡着了,也轮不到她有机会上手。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位姑娘是真心夸她,还是随口说说而已。江一冉这边哪里知道,不过是梳个头发,夸一句话,小丫头就有这么多想法。她反正说完,就自顾自站起身朝门边走。等江一冉走过面前,秋水这才醒过神来,连忙跟在她身后。还不等她的手碰到门边,就已快过她先推开房门,高声提醒外面的同伴,“半夏,寒露,姑娘要出去了。”
她这一声急吼,惊地院中才要落脚在海棠花枝上的鸟儿,吓得急忙扇动翅膀急速高飞。靠坐在门边的两个小丫头,揉着眼皮回头,见江一冉正负着双手站在门后,吓得迷蒙半醒的双眼猛地睁得老大。飞快地撑地起身,惊慌失措地垂下脑袋侯在一旁。但江一冉什么也没说。毕竟带薪午睡,偶尔摸鱼本来就是打工人的日常。遇到博物馆一天只有七八位游客参观的淡季,她偶尔也会有午睡过头的情况。是以,她没什么表情地朝秋水淡淡撇去一眼,用眼神示意她——秋水,带路吧。但秋水却哭丧着脸“扑通”一声,朝她跪下。“姑娘莫怪,都是奴才的错,求求姑娘千万别告诉夫人。”
半夏,寒露眼见秋水如此,都惊恐地跟在秋水身后并排跪下,“姑娘你别怪秋水,都是我们的错,求姑娘要罚就罚我们。”
“姑娘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们愿意领罚,只,只求你别告诉夫人。”
江一冉一脸错愕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小丫头,非常不明白,她们是怎么从一个没什么意思的眼神里,看出这么多意思的。不过,这位江夫人倒是有点雷霆手段,把下面的这些小丫都治得服服贴贴。想到这,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秋水面前蹲下,“秋水,我没怪你们三个阿,我刚刚看你的意思,是想让你给我带路。”
“我饿了,哪有饭吃。”
她说完,又站起身,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三个都别跪了,起来给我带路,再饿下去我心情可要不好了。”
听了江一冉的话,三个小丫头互相看看,倒是半夏最先嚼过味来。第一个站起身对寒露,秋水吩咐,“寒露,你去问问春妮姐姐,夫人现在在哪,安排姑娘在哪吃?”
“秋水,你去大厨房问问,饭菜还温着吗?”
二人领命,同时站起身,对江一冉福了福身便转身小跑着出去。半夏又对江一冉福身道,“姑娘,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