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已将手按在腰后,飞也似的齐齐往院墙后的“玉笙居”跑。周渔后背的冷汗都要流成河了。不过一墙之隔,护院们小声的对话声他全都听见了,吴名藏身花枝间的那一抹白色,他也瞧得一清二楚。“快来人!有蛇!”
说话的同时,他又弯下腰捡起几颗小石子,往反方向的草丛接连砸去。护院的都听出是周家二公子的声音,不禁又加快了脚步。一见三个都进来了,周渔狂跳不止的心脏终于放下一半,赶紧指着离得最远的草丛沉声大喝。“就在那,有两条大蛇!”
不错,还是个仗义的书呆子!躲在花枝间的江一冉眼见护院被周渔被引开,立即飞快地展开身体,三两下顺着树枝往下溜,贴着墙边往来时的路快走。经过一排高大茂密的梧桐树时,眼见四下无人,她身手敏捷地登上树。将之前藏在树干上的包袱解开,迅速除去脸上的红色面纱,脱去白色长裙,换上包袱里的粉红色长裙。待换装后全身整理妥当,她随手扯下一大把嫩绿的柳芽,柳枝一股脑往包袱里塞。直塞得包袱里鼓鼓囊囊的,实在装不下了才罢手。背着包袱,利索地往树底下溜。这时,不远处的树后,又传来几声凌乱的脚步声。听上去又急又重,应该不是再次来提醒她的春妮,大概率又是巡园的护院。江一冉不慌不忙地蹲下,在地上抹了一把泥,又举手往自已脸上随意蹭了几处,便背上包袱转身。果然下一瞬就有声音喝住她。“什么人,站住!”
啧,周家的安保意识还真强。江一冉暗暗呼出一口气,瞬间一秒入戏。她紧紧抱住包袱,害怕地缩着肩膀,垂下脑袋,乖乖站住不动。“你是哪家的丫头?”
声音越走越近,直到走到近前又问,“问你话呢,你家主子是谁?”
“快说,”另一个声音也用吓唬的口气高声问道,“再不说有你后悔的!”
“我……我是‘江府’的丫头,跟……跟,”江一冉故作害怕地结结巴巴解释,“跟我们夫人来的。”
“哪的江府?”
“就,就是七弯巷的‘江府’。”
“哦,”另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最先反应过来,“是江司业府上吧。”
“是是是,”江一冉连连点头,“夫人让我来摘些柳树条,给,给少爷治病。”
三个护院相互瞧瞧,他们从没听说过柳条能治什么顽疾,但药馆里就连只死耗子,死蜘蛛都能入药,柳条入药怕也是什么不宣的秘方吧。再说江夫人与自家周夫人,也的确常有来往,只是……“把你的包袱打开看看。”
江一冉仍扮作害怕状,低着脑袋把抱地紧紧的包袱解开,举过自已头顶给他们检查。三人同时凑近扫了一眼,里面一水的绿,不是柳条就是柳叶,随手拨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就对她甩甩手。“你走吧。”
江一冉长吁一声,抱回包袱提脚就要走,却听到其中一人又问,“等一下,柳叶倒也罢了,这些柳条你是怎么来的?”
那道沙哑的声音也似想明白了什么,接着厉声问,“怎么,你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还会爬树?”
此时,江一冉的脑袋几乎快全埋进包袱里了,刚刚被拨开的柳条下,已隐隐露出了红色的面纱。“家,家里穷,我我在乡下经常,经常爬树摘……摘榆钱儿给,弟弟妹妹吃。”
一听这话,三名护院都沉默了。盯着面前瘦弱胆怯,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小丫头,忽地都想起了自已还在乡下饥一餐,饱一顿的弟弟妹妹。“走吧走吧,下次醒着点神,别让人再疑心你。”
“这没什么可看的了,走吧。”
“是阿,大哥,你看前面的榆树钱串可真不少。”
……小御街周家除了世代文气昌盛外,又以占地面积大,树多、花多、瓜果多闻名整个西洲城。每到春夏两季,微风拂面时,整条小御街都是花果飘香,令人心醉。当季吃不完的瓜果,周家便会发给住在附近的百姓。年年如此,几乎已成当地的美谈。只是树多花多,却又会惹来蚊虫蛇鼠。时值春季,本就蛇多。周渔随手一指的草从,经过三位护院努力不懈地毯式搜索,竟真的发现了两条竹叶青,和一条四脚蛇。于是三人瞪大了眼睛,抡圆了胳膊齐齐上阵打蛇,一番你追我跑,“砰砰”乱棍闷响,今晚的蛇羹算是有着落了。相比外面丰硕的战果,身为“报案人”的周渔,此时却躲在门窗紧闭的书房里,揉着眉心沉思。吴名临走前念的四句话,他已写下来,白纸黑字摊在面前。几经思索,也大致明白了其中意思。可越想越是不可思议。“两眼奈何望望天,新人叫立古人前,知他早去一千载,恨我迟生五百年。”
这四句话连起来的意思,大致是指五百年后的来人开了天眼,能看见一千多年前的时空,并对一千年多前就已逝去的故人默默思念,恨自已生不逢时,屡屡与他擦肩而过。吴名曾说自已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如果和四句话里说的一样,她是开了天眼的“天选之人”,或是五百年后的来人,那她的预言就很有可能是真的。只是这怎么可能?无论怎么想都太过荒谬,她小小年纪如何开的“天眼”,就算她有师傅,又是如何勘破时空?!这时,书房外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二公子,我是宁棋。”
周渔一听,立即将写了字的白纸塞到最下层,才开口,“进来吧。”
身为周家二公子自幼一同长大的玩伴兼书僮,宁棋知晓他的一切喜好。进了书房后,站在房门与书案的中间位置停下。朝周渔半弯下腰,“二公子,你吩咐的都打听到了。”
周渔看着他,“你细细说来听听。”
“今日来府中拜访的有李大人,张大人,还有江夫人。其中李大人和张大人都没带婢女,只有江夫人带了三个小丫头,看上去年纪在15至20岁之间。”
“那三个小丫头都着粉色,其中一名进府没多久就入花园采柳条,江夫人快走时,她才挎着包袱出园子。”
“护院的老刘他们和她打了个照面,说她会爬树,就是胆子太小,话都说不清楚,一直低着脑袋,也没看清长什么样。”
胆小?话都说不清楚?会爬树是真,其他的必定都是遮掩真面目的小把戏。周渔问,“还有吗?”
还得有?宁棋只得垂下脑袋细细回想。“她和另外两个丫头关系怎么样?她跟护院碰面还说了什么?”
“关系……听门房说,是有一个丫头看上去有些眼生,总觉得不太像是侍侯人的丫头。”
“对了,那丫头还跟护院解释,说自已家里穷,在乡下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
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就她那双白嫩细致的纤纤玉指,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小姑娘。周渔对宁棋点点头。“我知道了,打听这些没留下把柄吧?”
“没有,我只说公子院子里闹蛇,问问今日可有谁入园,有没有人被蛇咬了。”
“不错,你下去吧。”
宁棋走后,“玉笙居”又恢复了安静。周渔抽出那张写满了字的白纸,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