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是天生的猎人,有着敏锐的嗅觉、视觉、听觉、直觉。恰恰这种人对于外界的感知也更加敏锐。无论是坐车、坐飞机、坐船都要比常人更容易晕。所以在飞机一起飞,他就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连肌肉都是僵硬的。之后空姐声称洗手间可以进入以后,三爷是连拉带吐,差点没折腾半条命。我在机场接到他,感觉三爷整个人好像个痨病鬼,他本想踹我,又实在是没力气。把他接到王吉的家中,安排一桌子菜接风洗尘。三爷喝下半斤白酒压压惊,总算才缓过劲儿来。他把酒杯放下,说:“臭小子,我为了差点没丢半条命,等忙完了,老子一定坐火车回去!”
我给三爷倒酒,感慨道:“没办法,我遇到难处了。”
接着,我把这几日所有的遭遇,毫无保留和三爷说了一遍。我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秘密。三爷听完,叼着烟斗深嘬了几口,说:“能不能搞到喷子?”
“应该没问题,你看看都需要什么,我想办法去准备。”
“一把喷子,短刀,猎网,短弓和配套的箭矢,等会儿我再给你写个方子去中药房抓一些,一定按照我的配比去弄,差一点都不行,知道吗?”
三爷流露出认真的态度,让人想起当初他摸枪时候的样子。作为北方最后一个猎民的后裔,三爷专业水平是毋庸置疑的。三爷是现代社会最后一个猎人,也是大山的孩子!拿着三爷给我的药方,我找了六家药铺才凑齐这些方子。其中有一位老中医,看到方子以后眼神愣了一下,特别认真问我,要这些药干什么?我编了个理由,说是家里老人让抓的。老中医说:“你这个方子很巧妙,明明只是一种普通的香料,可里面添加夹竹桃,硝石,还有麻黄,变成一种有毒的香料,但这种毒并不致命,与古方中的迷魂散很像,但是缺了犀牛角、麝香、蜘蛛毒牙。”
其实我也看不懂三爷写的方子,人家让买啥,咱就买啥。好在老中医也没多问,把所有的药材抓好以后,我又匆匆赶回去。期间我和刘坤发短信沟通,他告诉我,村长把所有人关在小黑屋,就等着十五那天动手,暂时大家还没有生命危险。听到这儿我总算放心了,如果不得到九种天灵,那么就算是潜入到古井下,不仅没办法找到真正的仙宝,自己也会丢了性命。我很怀疑鬼戎族的王所认识的风水先生,与蛊惑猎骄靡建造楼船古墓的风水师应该是同一个人。不管两千年前的那位风水师,到底有着什么目的。可我为了活命,必须解开它!把所有东西都置备齐全,我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期间三爷用药材浸泡猎网,并将他的工具供奉起来,每天都会点香,一根香燃尽会立刻换上新的。在进山之前,三爷要求焚香斋戒,一日一餐,只允许喝黄米粥。进山的早晨,方能允许大吃一顿。然后我们带着干粮,还有王吉帮忙准备的火器,再度前往秦岭山脉。有了三爷跟着,他出色的野外经验,还有握住枪那一刻流露出笃定的眼神,就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我们两个轮班休息,一天一夜在山里行进几十里。进入山腹以后,我开始不断登高观察山脉走向。凭借星斗定位,寻找蛇形山脉的去向。当年的风水先生,为了凝聚的仙灵宝物,在九条山脉做手脚,否则两千年的时间,早就已经被人取走了。羊倌取宝,不得泄露天机。所以该做什么,我也没告诉三爷,只是让他帮我捉“天灵”。可天灵到底是什么?以前提到过很多次,天下万物皆可成“灵”。一旦野兽活过天寿,那就不再是普通的牲畜,东北人管它叫“仙儿”。大自然对万物都是公平的,畜生成人,九九八十一难,人变畜生,只需要一念之间。我们俩在老林子里穿梭许久,临近我推断的方位之时,三爷忽然停下。三爷皱着眉头,看向一处山坳子,那里乱树纠缠,隐隐约约看到树林里好像有一户人家。三爷认真道:“林子里什么邪乎的东西都有,不要轻举妄动,等会儿看我眼色。”
我点点头,捉天灵这种活儿,没有人会比三爷专业。当初在牡丹江,我差点被白眼狼害死,三爷那个时候就展露出超乎常人的本领。他带着我往前走,穿过树丛,然后低着头折断一根树枝,嗅了嗅。我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绿叶遮阴路,黄泉传鬼哭,等会儿小心点。”
三爷说完,在包里抓了一把药粉,擦了擦手,又递给我一把,让我也擦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三爷这段话的意思,是前面有脏东西,暂不知是什么。他走在前面,踏入山坳子,连天都在此时阴沉下来。不远处的小房子逐渐清晰,那是一间过去守林人短暂休息的木屋。站在门外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面前站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他上下打量着我们,说:“二位有什么事吗?”
三爷说:“我们过路的,想进来休息一下,讨一杯水喝,能否行个方便?”
白胡子老头很客气,主动道:“那进来吧,家里颇为简陋,二位不要介意。”
他微微让开身,屋内毫无半点烟火气。刚踏进去莫名感觉一阵寒意。白胡子老头在缸里打了一碗水,递给三爷。三爷没动,只是把水舀子放在一边,问道:“老人家今年多大年纪?”
白胡子老头说:“唉呀,一把年纪了,都忘了。”
三爷又问:“您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居住?”
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说:“唉,人老了不中用,干了一辈子活儿,儿女嫌弃没本事,就把我丢在山里面等死。”
三爷也不急,掏出一支烟,递给了白胡子老头,说:“要不要来一支?”
“好久没抽过这东西,来一支尝尝也好。”
说完,老头伸出手接过香烟。我看到它的手背,愣了一下,他只有四根手指。当老头低头点烟的时候,我企图用狐瞳窥看。结果三爷一伸手,挡住了我的双眸。我知道他的意思,这是不想让我乱看。白胡子老头深深嘬一口香烟,吐了烟圈,缓缓道:“味儿不错。”
三爷说:“老人家,您儿女在哪,要不要我帮个忙,带你离开这儿?”
“不必了,我这一辈子也算是活够了,没必要再去给儿女添麻烦,有一天算一天,等着老天爷收的时候,两腿一蹬,我就爬进了那口缸里,等死就行了。”
老头虽然说得很随意,可语气中却尽显凄凉。三爷与他聊起家常,得知老头名叫“牛根儿”。有三个儿子,老伴儿死得早,是他一个人把这些孩子拉扯长大。去年开始,牛根儿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辛劳了大半辈子,本想过个太平晚年。结果三个儿子却说,现在家里的大米不养闲人,粮食不够吃,你现在老了,又不能帮着干活,就去山里等死。牛根儿也没办法,他曾尝试着沟通,毕竟家里的米面有限。赶上灾年,根本吃不饱饭。作为没有劳动力的牛根儿,就被大儿子装在背篓里,从家中一路扛到了山里,丢弃在这间小木屋。并留下一缸水,一小部分粮食。牛根儿说他的粮食已经吃光了,刚才给我们的清水,是他缸里最后的清水。等会儿我们走了,他就要爬进水缸里,等待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