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伊州，昼夜温差很大，白日里最高温能到三十度以上，而晚上最低温可以低到十五六度。 林婉婉用一小包现代毡房套房小吧台里备着的茶叶，赢得了拔也锋短暂的友谊。 拔也锋虽然仍不相信林婉婉贵族的身份，但至少他承认林婉婉很有钱了。 在伊州，没有人能随随随便拿出一捧茶叶来的。 拔也锋比较穷，食物的匮乏是他生存最大的难题。 他是没见识过林婉婉掏出来的这种一片片干叶茶叶的，只在一心想诱拐他出家的老和尚石槃陀那儿，见识过压成了一块的茶饼。 一块小小的茶饼要换部落里很多头牛羊，但茶真是好东西，不仅贵族喜欢，平民也喜欢，解腻，再昂贵，大家都趋之若鹜。 除了茶，还有盐巴。 拔也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如果你想进我们部落借宿的话，我给你的建议是换上你包袱里的唐人衣裳，抱着你的那把怪武器，睁着眼睛睡觉。”
拔也娜巴从她兄长的身上跳了下来，拿了一片干茶叶塞嘴里嚼着。 羊群里长大的孩子，喝的是羊奶，吃的是羊肉和各种各样兄长猎回家的奇奇怪怪的肉，就是没有什么机会吃茶叶。 听部落里的婶婶们说，茶叶都是贵族才吃的上的好东西呢，能缓解肚子里的不适。 只是小小的女孩儿嚼着一片绿茶，美味没有尝出来，倒是感觉有些苦苦的。 林婉婉再一次给她送出了几颗糖球，这回也许是有了孔武有力的兄长在旁，小女孩胆子变大了，拿过糖球舔了一口，就再也放不下。 她还分了一颗，一边说着大概是“你也吃”的胡语，一边把糖球递到拔也锋的唇边。 拔也锋让开了脸，小女孩没有勉强，小手紧紧抓着糖球，生怕掉了。 拔也锋继续带着人往前走。 “你是不是在想，像我这样的肥羊很好骗？”
林婉婉问拔也锋。 “我从来不小瞧行走江湖的女人。”
拔也锋漠然回道。 林婉婉抬手往边上的大树射了一枪。 “噗”一声，细长的钉子透干而出，穿透力惊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儿。 这可是能轻易穿透钢板和水泥墙的射钉枪。 拔也锋站住了，偏头望着林婉婉去捡回刚刚射出来的箭头，神色莫测。 林婉婉站起身，对着兄妹俩灿然一笑：“我希望我们之间别有误会，我是真的想资助你们去长安呢！”
毕竟像眼前这位少年这般这么穷又这么厉害的人太难寻了，收服了当小弟绝对是一大助力。 林婉婉在庄子里训练武装部曲，见识多了唐朝男人的实力，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个太阳穴饱满、眼神凌厉的少年不凡。 但他真的很穷，从兄妹俩的衣着还有脸色上就能看出来。 这种穷困而强壮的胡人少年，绝对是人贩子的最爱，与其被别人忽悠了去上战场当炮灰，或者当杀手、当马贼，不如为她效力。 拔也锋忽然一笑，淡淡道：“我信你。”
既然大家各有所图，这样最好，拔也锋把她带到首领面前钓鱼的心理负担就更小了。 她手上的那个可怕的武器，也许是来自长安的神器，出手的速度极快，而且完全不费力，不知是什么缘故。 出其不意地情况下，便是他对上了也许也反应不过来，他相信首领的反应能力不会比他更快。 驱狼吞虎，多有意思。 老和尚果然说的没错，独身行走江湖的漂亮女人，最可怕。 “我带你去见我们首领。”
拔也锋拔脚继续往前。 林婉婉蹙眉看看拔也锋，又看看一旁神色古怪的小女孩儿，缓缓地跟着。 拔也锋余光看着她警惕的模样，心情大好，脚步越发快了。 “你的羊，不要了？”
林婉婉问他。 “有狗。”
拔也锋言简意赅地回。 林婉婉的目光在羊群里搜寻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了一只目光炯炯的牧羊犬。 “你离开部落还需要经过首领的同意？”
“嗯。”
反正无论林婉婉说什么，拔也锋都顺着说便是。 很快，三个人就靠近了部落营帐，有许多打量的目光射了过来，“叽叽咕咕”的都是胡语，可能是突厥话吧，林婉婉听不懂。 但是她知道必然跟自己有关，因为好几个胡人女子在对自己指指点点。 很快，他们到了一座比周围都要干净些的毡房前，娜巴欢呼一声率先冲了进去。 拔也锋站在毡房外头，对着林婉婉道：“你进去换衣服吧，穿回唐人的衣服，能得到更多的尊重。”
林婉婉当然不可能在陌生的毡房里换衣服，何况她压根就没带着古装裙占空间。 “这里是你们的家？”
林婉婉问道，虽然她并不打算换衣服，但是过来看一看也无妨，正好可以多了解兄妹俩一些。 走近这座营地，见到别的胡人后，林婉婉已经确定，不是她看的资料出错，而是这兄妹俩与众不同。 这里其他的胡人身上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不用离太近，都能看到在他们头发间钻来钻去的虱子。 这才是一个一生只洗几次澡的胡人常态。 拔也锋兄妹俩如此干净，肯定有缘故。 小的这个还懵懵懂懂，仍是会拿袖子擦鼻涕的年纪，所以爱干净的这个人，就是眼前这位胡人少年。 他们的毡房里也很干净，虽然东西不多，但整理得井井有条。 林婉婉看着小女孩兴奋地捧出一个罐子，小心翼翼地把刚才林婉婉送她的几粒糖果装了进去。 观察了一会儿，林婉婉蹲下来问小女孩：“你们的母亲是唐人？”
小女孩才要说话，毡房外头传来了拔也锋淡淡的声音。 他说的是胡语，但林婉婉知道肯定是制止女孩搭理林婉婉的话。 林婉婉笑了，虽然这小女孩没回答，可她点头了啊！ 难怪兄妹俩与众不同，原来混了一半的唐人血脉啊。 之所以林婉婉会猜母亲而不是父亲，那是因为现在是父系社会，如果他们的父亲是唐人，那么他们也会是社会承认的唐人。 可很明显，他们现在活在胡人的圈子里，胡人属性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