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2章 察探之于幻域（六十九）
伊莱恩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生活在那个鹿人族的村子里，和他父亲一起过着平淡的日子。然后有那么一天，村子里突然来了一名异族的小孩，那孩子上来就亲昵地称伊莱恩为弟弟，住在他家中。 那小孩大概十岁，比当时的伊莱恩大几岁的样子。 很不可思议地，伊莱恩没法看清那名孩子的脸，他只知道那孩子不是一名鹿人，和他们一族并不一样。但父亲却让伊莱恩称呼那孩子做哥哥，那孩子难道是父亲的私生子吗？ 虽然内心充满了疑惑，但是伊莱恩的＂哥哥＂对他很友善，而且他是个非常活泼的孩子。伊莱恩从小没有太多的朋友，村子里其他鹿人族的小孩要么害怕他、要么对他过分地尊敬，总感觉有些疏远。所以，突然有这么一个哥哥对他这么好，他也很高兴。 那孩子在他家里住了大概一个月，就和伊莱恩完全熟络了。他们天天在一起玩，也一起念书，干啥都腻歪在一起。他们的关系好到一起泡澡，晚上也挤在同一张床上，就像亲兄弟那样一起睡。 不过那孩子并没有在村子里逗留很久，一个多月后他就离开了，只给伊莱恩留下很多一起玩耍的美好回忆。 ＂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哦，洛里安。＂那孩子临走的时候对伊莱恩说，＂然后请记住，不管过了多少年，哥哥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哥哥—— ＂好耶！！＂ 半梦半醒的伊莱恩被一个呐喊声彻底吵醒。 ＂好、好耶……？＂ ＂耶！球进了！！＂是泰罗在外面叫喊着。 那头蠢牛似乎正在看球。除了泰罗的呐喊之外，还有从电视机里传出的、现场观众们的叫喊声。客厅似乎和球赛现场一样热闹。洛里安的诊所原本就是从一间旅馆改造而成的，电视和音响这类娱乐设施自然会有，而且它们应该被保养得很好——鉴于洛里安一丝不苟的性格，他不会坐视电视和音响这些设备坏掉不管的。 ＂噢，泰罗，你这个吵闹的家伙——＂刚好也在打瞌睡的洛里安，被他弟弟的叫喊声吵醒了。然后他用诺威语很小声地咒骂了一句。 伊莱恩听不懂那句咒骂的意思，但他确定洛里安的咒骂和人体任何器官都无关，因为洛里安就连骂人的时候都显得那么温文尔雅。 ＂抱歉，吵醒你了吗？＂然后鹿人德鲁伊才发现伊莱恩也醒着，转过来问道，＂泰罗那个笨蛋估计正在看球赛。我都叫他别喊得太大声了，他就是不听。＂ ＂没、没事。＂白狮人少年苦笑，＂我、我反正都快睡醒了。＂ 伊莱恩并没有特别生气，也许是因为他刚才睡得很沉，快要醒来的时候才一口气被吵醒。估计洛里安也是类似的状况，伊莱恩能感觉到洛里安打了个舒服的瞌睡。 而且洛里安的诊所总是很安静，安静过头了。这个一直被小动物气息和植物气息环绕的静谧诊所，偶尔有点人的气息也挺好。只要泰罗别在大深夜把伊莱恩吵醒就可以。……他不会的，对吧？ ＂洛、洛里安，我刚才做了个梦。＂伊莱恩追问，＂我、我好像又梦到了你小时候的记忆。＂ ＂噢，又来了吗。这是记忆移植带来的影响，我小时候的记忆偶尔会变成你的梦。抱歉啦，我希望它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困扰。＂ ＂没、没事。＂白狮人少年红着脸，＂我、我小时候没有和其他小孩一起玩的记忆，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梦。＂ 事实上，因为伊莱恩从小就是一名白子（白化病人），特别容易招来他人异样的目光，他母亲几乎不让还是个孩子的他离开他们居住的那间小屋。朋友……自然也是没有的。 啊不好。偏偏在这种时候记起那么久远的、不愉快的往事来。伊莱恩闷哼了一下，试着摆脱那些不好的想法。 而且那个被小时候的洛里安亲昵地称为＂哥哥＂的小孩，真的很活泼和友善。 ＂我有点担心这种记忆移植会影响到你的人格，造成人格错乱。＂鹿人青年轻皱着眉头，＂等你的状况好转一些之后，我带你去找艾斯利尔哥哥，让哥哥把移植给你的记忆抹除掉吧。＂ ＂欸？！不、不用啦！＂伊莱恩急道。 ＂可是这样下去你可能会变成，嗯，不再是你自己哦？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我、我才不会被区区一点记忆改变。我、我没问题的，不要小看我。＂伊莱恩红着脸低声说：＂而、而且我想和你做……同样的梦……＂ ＂——好耶！！＂泰罗又在外面呐喊，看来某支球队又赢球了。 ＂嗯，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洛里安追问道。 ＂没、没事！只、只是在胡言乱语，啊哈哈哈哈……＂伊莱恩急忙道。 ＂哼嗯，好吧。＂ ＂——好耶！！球又进了！！＂ ＂可恶的泰罗，我都叫他不要那么吵了！＂洛里安的额角上少有地露出青筋，＂稍等，我得去骂他一顿，让他不要再吵到你休息。＂ ＂实、实际上，我有点想看电视。＂伊莱恩却说，＂我、我在房间里待着太无聊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球吗？＂ 也许只是错觉，但伊莱恩隐约觉得洛里安也是个足球迷。因为刚才泰罗大喊＂好耶＂的时候，洛里安又被触动到。他脸上略过的不是生气的表情，而是一种好奇且夹杂着兴奋的表情。虽然那些表情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真的可以吗？球赛这么刺激的东西，可能对你的康复不太好。你最近应该尽量避免大喜大悲这些激烈的情绪。＂ ＂不，我、我还不至于看个球就激动成那种样子——＂ ＂好耶！！＂泰罗又在外面喊道。这头蠢牛难道只会喊＂好耶＂么？因为牛人德鲁伊喊得太真实了，伊莱恩甚至脑子中都出现了错觉，感觉看到了泰罗紧握双拳高举过胸，在激动地大喊＂好耶＂的形象。 洛里安于是没好气地笑着抱起伊莱恩，把他安置在轮椅上，推着白狮人少年到达客厅。 其时泰罗正在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看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着的正是暗黑美式足球赛事的直播。 伊莱恩不太关注这些东西，他一直觉得这个暗黑美式足球是非常血.腥暴力的运动。不过雷欧以前是足球员，他热爱着暗黑美式足球，也是足球比赛最终夺去了雷欧的生命。伊莱恩可以说是对这项运动又爱又恨，而且不管怎样都无法完全无视它的存在。 非洲最有分量的暗黑美式足球赛事＂超级杯＂已经打完了，而且是雷欧所在的球队[沙暴斯芬克斯队]夺得了冠军。 如今电视上播放着的是欧洲的足球赛事＂欧洲杯＂，同样是很有分量的世界规模的足球比赛，但它可能稍微逊色于非洲的＂超级杯＂。伊莱恩不是太清楚。＂欧洲杯＂也只是比赛到了一半而已，分组赛好像还没有彻底结束。 电视上播放着的是[日耳曼黑鹰队]和[芬兰驯鹿队]的对决，两支球队貌似在争夺小组赛的出线权。 ＂哦，老哥你来啦？今天的赛事都快完结了呢，你怎么才来。＂ ＂我可以随后看录像。＂洛里安不动声色地答道。 ＂但赛事果然是要看现场直播才最爽啊。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要是看录像重播的话，说不定就被剧透了呢？＂ ＂我不去看关于足球比赛的一切报道不就好了。＂ ＂你身边的朋友会告诉你的。＂ 洛里安被稍微刺痛了一下，他身边就没多少朋友。 ＂然后你看录像也感受不到那个氛围。＂牛人壮汉继续怂恿道：＂你看，这里的比赛是实时的哦，这意味着球进了，你在欢呼，现场观众也在欢呼，全世界都跟着你一起欢呼。这种感觉是你看录像绝对感受不到的哦。＂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了。我们就不能安静一点把比赛看完吗？＂ ＂嘿，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很克制了啊。既然你们都来看球赛了——好耶！！＂ 这时候球又进了，所以泰罗说到一半就开始大声呐喊。这家伙真是个大嗓门，他毫无保留地呐喊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在震颤，震得伊莱恩的耳膜都有点疼了。 伊莱恩原本还以为屋子里的小动物们会受不了这个，群起来反对泰罗的。结果他发现小蜘蛛路卡和它的朋友们都已经聚在桌子上看球赛看得津津有味，根本不在乎泰罗的呐喊；而肥啾波克比更加是在泰罗头顶的牛角上蹲着，正兴奋得使劲扇动翅膀。 天啊，这群小家伙居然也在看球赛，认真的吗？ 好吧，它们的智商其实并不低，据说波克比至少有等同于六岁小孩的智商。诊所里的小动物们能看得懂球赛，一点都不稀奇。就算没法完全看懂比赛规则什么的，小动物们也很喜欢这个热闹的气氛。 如果波克比它们都没有意见的话，伊莱恩觉得自己不应该有意见。他总不可能比一只小鸟还娇贵。 ＂噢耶！赢定了！＂泰罗挥舞着双拳笑道。电视里显示的比分是日耳曼队大比数抛离芬兰队。而且比赛时间还剩下最后一分钟。不管芬兰队怎么努力，应该都不可能有胜算了。 所以泰罗是日耳曼黑鹰队的球迷？伊莱恩还以为泰罗会支持芬兰驯鹿队的，因为＂驯鹿＂。 最后的一分钟是芬兰队的进攻阶段，球员们很努力地冲锋了，但他们只能再达阵一次，拿到了这个进攻阶段的分数，却终究没能扳平比分，甚至拉近比分的差距都做不到，比赛就这样结束了。 看到比赛结束，牛人壮汉高兴得手舞足蹈，却没有继续喊叫＂好耶＂。看来他的＂好耶＂是留给进球的瞬间的，对于这种胜负已经明显见了分晓的结果，他甚至没有激动的必要。 ＂啊，真是一场很棒的比赛。＂泰罗拿起啤酒一饮而尽。 ＂这两支球队实力相差太悬殊了，开赛之前我就知道芬兰队没有胜算的。＂然后洛里安理所当然地和泰罗讨论起比赛来。 ＂但是芬兰队也很棒。虽然实力相差悬殊，他们还是尽全力地进攻和防守，给日耳曼队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泰罗咧嘴笑道，＂他们刚换了教练，还在磨合期。他们明年一定会变得更强的。说不定会拥有咬断狮子咽喉的力量，成为真正的黑马。＂ 是黑鹿不是黑马。而且咬断狮子咽喉是什么奇葩比喻。伊莱恩心里疯狂吐槽。这场比赛里＂驯鹿＂的敌人是＂黑鹰＂才对啊，不应该是＂黑鹿＂咬断＂黑鹰＂的咽喉吗。 随着比赛的完结，球场上也开始播放胜利的乐曲，刚好就是[绿色赎罪日]的歌曲《我们是胜者》。 于是泰罗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电视遥控器，把它调成的静音：＂好吧，比赛完结了，我不打扰你们了。该干啥干啥去？＂ ＂刚、刚才是不是在播放你们乐队的乐曲了？为什么不、不把它听完？＂伊莱恩好奇地问。 ＂噢，你认出来了……＂洛里安和泰罗都突然红着脸，洛里安尴尬地答道：＂我们原则上是不会谈及自己的乐队、不会去听自己乐队的歌曲啦。那有种自吹自擂的感觉。很丢人。＂ ＂那、那怎么可能会丢人啊，整个世界的足球比赛完结之后都在播你们的歌来庆祝耶！你、你们的歌那么受欢迎，你们不应该感到骄傲吗？＂ 泰罗想解释：＂但那首歌是——＂ ＂嘿！＂洛里安打断了泰罗的话，＂别说这个了。比赛也完结了，虽然有点早，我去准备晚饭吧。晚餐想吃什么？＂ ＂西红柿煮牛肉！＂泰罗没心没肺地笑道。 ＂认真的，泰罗？＂ ＂开玩笑啦。西红柿炒鸡蛋就好。＂ 洛里安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转过来问伊莱恩：＂你呢？＂ ＂我、我想再吃到那个香菜豆腐汤~＂伊莱恩答道：＂要、要是有鱼一起熬汤更好！＂ ＂噫，居然有人会吃香菜，那个味道不是肥皂的味道吗？居然有人喜欢啃肥皂？你也被老哥的奇怪癖好传染了吗。＂泰罗插嘴道，吐着舌头做出一个很夸张的作呕的表情。波克比也居然学着泰罗吐舌头做表情，同步率不是一般的高。 ＂香菜是个好东西，我不准你们抹黑香菜！＂洛里安狠狠地白了泰罗和波克比各一眼，＂总之，我去准备晚餐了，你们在这里乖乖待着。＂ ＂好哒~＂＂啾！＂一牛一鸟异口同声地应答道。 伊莱恩总觉得洛里安会报复泰罗，在他那盘的西红柿炒鸡蛋上放点香菜做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