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典礼结束,卫朝第三位皇帝在奉天殿设宴,招待百官及各命妇。 穆俨坐在程氏下首,面无表情。 天不亮就进宫,在大殿外站了数个时辰,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没精力去应酬。连抬头看看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皇宫都不想。 也不管冷的热的,宫娥把菜肴一端上桌,他拿起筷子就吃。等垫了肚子,这才缓了下来。看着喜欢的便多夹一筷子,不喜欢的看都不看。 跟别的勋贵皇亲子弟不同,别人笑着,端着,不时与邻座说笑几句,他坐得身子板正,头都不歪一下,该吃吃该喝喝。 傻啊,这么多吃的,免费让你吃,还不要?你府里的厨子还能赛过御厨了? 饿着肚子再回府猛吃? 府里采买不花钱? 皇座上永康帝,对,新皇已定了年号,号“永康”,只等明年正旦就启用新年号,如今还是延用旧朝年号。 永康帝正举杯与百官颔首,同庆同乐,就看到人群中一个特立独行的少年,顾自吃着。虽一直在吃,但举手投足还挺赏心悦目,再往他脸上打量,清隽夺目。 这少年,哪家的? 身边的总管太监也顺着永康帝的目光看去,皇帝才一歪头,忙凑了过去,低声道:“西平侯府的。”
西平侯府? 西平侯府举家都在云南,京师只有西平侯夫人守着祖宅。这少年?身边的侯夫人身着诰命大装,这少年也不着世子服,是谁? 身边的太监这会已经把少年身份摸清了。 又凑头过去:“叫穆俨。侯夫人程氏的嫡长子,但已被过继给上任侯爷。”
永康帝微不可见地点头。西平侯都换人了,世子自然也会换人。 穆晟,好像还没上表请封世子? 永康帝心思流转,朝身边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便往穆俨那边走去。 有一直注视永康帝动静的大臣,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目光纷纷隐讳地跟随过去。那是哪一家?一个妇人带一个少年? “草民穆俨见过陛下。”
穆俨朝上座的永康帝行了跪拜大礼。底下的程氏一脸紧张地看着,也不知皇帝为什么要召见俨儿。 草民?底下交头接耳,都打听穆俨的身份。 “平身。你就是穆俨啊,听说你少而聪慧,很得你祖父喜爱,亲自抱到云南,亲自教养,又把你过继给你伯父,对你寄予厚望。如今回到京师,可还适应?”
“回陛下,草民本就出生在京师,草民祖父与草民一样,都心心念念着京师。”
原来是西平侯家的啊。 过继给了伯父?那旁边的侯夫人,不是得叫一声婶母?亲娘变婶娘,做为嫡长子,世子之位也没了?啧啧。 不少妇人的目光也投到程氏身上,目露同情。 先是跟着亲婆婆留守京师祖宅,丈夫继位后,亲婆婆去了云南,又留她在京独守。这还不算,儿子也被过继出去了。男人见不上面,亲生的儿子也过继他人。 新城侯夫人吴氏,也跟着婆母王氏进了宫。虽无诰命大装,在一众命妇中,被人看不起。但她好歹是个侯夫人啊,这会看向程氏的目光,带着一丝同情一丝不屑。 京师大宴小宴,看不到程氏出来应酬。估计心死了吧。男人抓不住,儿子也丢了。你至少抓一头啊。啧啧。 皇后徐氏的目光同样看向程氏。 做为六宫之主,京师有哪些勋贵,她还是做了了解的。 西平侯府,地位特殊,她更是了然于胸。第一代西平侯穆英,还是太祖养子,跟皇家亲厚,穆英的次女还嫁给了自己的三弟增寿。 她是穆氏的小姑子,而穆氏又是程氏的小姑子。这样算来,她和程氏还有点亲戚关系。 但这程氏,至今还未递牌子到宫中拜见。 正想着,又听到永康帝对穆俨说道:“你祖父是太祖的头一个养子,甚得太祖和高皇后喜欢。朕小时候也喜欢跟在这位大兄身后转。他比我们大许多,对我们这些兄弟,很有兄长风范……” 永康帝跟穆俨说了几句过往。 手指敲在龙座扶手上,目光看向台阶底下垂目肃手而立的少年。 想了想,说道:“朕见到你如同见着了你祖父,朕赐你个字吧,嗯,就‘斌’吧。希望你秉承你祖父之志,文武兼备,做个国家栋梁。”
“谢陛下赐字。”
永康帝点了点头:“朕再封你为,中军都督府经历,待你从国子监学成,再来为朝廷做事吧。”
穆俨愣了愣,双膝跪地:“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宫吃了一回宴,就得了荫封,可食其禄了?正四品?穆俨眼神动了动。 宴罢,永康帝随徐后回了坤宁宫。 永康帝在翻看今日的礼单,徐皇后在一旁伺侯茶水:“陛下,你今天怎么对西平侯府那个小子,又是赐字,又是荫封了?”
永康帝翻礼单的手顿了顿,目光搜寻西平侯,在所列礼品处细看了看,笑了起来。 手点着:“这份礼物挺重,不值得一个荫封?”
徐后把头凑过去,看向礼单。 也笑了笑:“听说程氏留京师守祖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是像今天这般的场合,她一般是不出门应酬的。京师新贵,恐怕都忘了还有个西平侯府。”
永康帝翻着礼单:“我那义兄选了穆斌过继给穆春,估计是想着侯位能传给元妻这一脉,哪曾想穆春早逝,而我那好侄儿竟把侯位传给了穆晟。如今穆斌这身份只怕尴尬。”
“陛下是同情那孩子?”
永康帝笑了笑。 徐皇后看了他一眼,也不避讳:“陛下想用穆斌牵制穆晟?他不过一个小子罢了。”
“他现在虽小,但还长不大了?云南穆家独大,封国的王子王孙都不得出封地,不得养军,他穆家倒是集军政于一身。云南百姓也只知穆家,不知皇家。”
徐皇后默了默:“陛下今天这么做,是想扶持穆斌?”
“穆斌原本就是穆春的世子。”
“可他如今得叫程氏婶母,叫穆晟叔父。怕是不合规矩。”
“规矩还不是朕定的?西平侯的世子位,不过是朕的一句话罢了。”
“这不是要他们父子相残?”
永康帝面无表情:“穆晟若是懂规矩,自然不会到那个地步。”
这边,坤宁宫里帝后在叙话,而东边钟粹宫的张贵妃也正与母亲王氏叙着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