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俨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一颗心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也许是无望的日子里,她给自己带来了一束光。 辗转反侧间,他也问过自己应不应该拉上她一起,与他携手共渡。他一个质子,若不能回云南,留在京城,只怕一辈子都得不到实权和重用。 可回了云南,将来所生的孩儿都要送回京城,骨肉分离。 就像祖父当年,把四个年幼的儿子全送回京城当质子一样。 太祖把西南戍边大任交到穆家手里,是信任,同时又处处提防。 穆家掌云南一省军政民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太祖时,一方面让穆家戍边,处处倚仗,一方面又先后把靖江王、周王、岷王的封国封在云南,到了永康帝,又把心爱的儿子汉王的封国封在云南。 可知帝心之提防。 怎奈汉王哭诉云南边远苦寒,不愿就藩,皇上这才罢了。 也不知他何时能回到云南,又能不能回到云南。但无论如何,黔国公的爵位不能落到君氏和穆展手里。 可她,愿意陪自己去边疆苦寒之地吗? 那边异族杂居,重山峻岭密林迷障,远不如京城繁华热闹。 穆俨一颗心起起浮浮,目光盯着窗棂外的霍惜,见她听书听得入神,不时笑得开怀,一时看她发起呆来。 宫子羿见了,眼神黯然。 他以为自己倾心于她,久久不忘,世间再无人有自己之真心。可如今见着他,才知自己远远不如。 “她值得世间最好的”,宫子羿看他,“你若不能全心待之,还望莫伤害她。”
穆俨回头看他,眼神坚定:“繁华三千,只为一人饮尽悲欢。”
宫子羿心神震撼,溺水三千,只取一瓢,这样的世间美好,谁不想要?可有几人能做到? “你莫妄言。”
“我从不妄言。”
两个男人目光在空中绞杀,宫子羿败下阵来。目光看向窗外,看着那个令他辗转反侧的女子。 “你既说出口,就要做到。她不容你辜负,望你莫伤害她。”
“我舍不得。”
舍不得伤害她,一分一毫。 宫子羿又看向他,心中伤感,若自己当初再坚定一点,再绝决一点,是不是一切又会不同。 与那人不过咫尺之隔,如今却如隔山海,再无可能。 这京城自己只怕不会再来了。 等霍惜与陈氏听完说书回了雅间,宫子羿微笑地从袖中掏出两张契纸,递给霍惜。 “妹妹,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不想因为我之故,害你身陷流言纷扰,兄万分惭愧,这是京城两间铺子,我祖父说便赠于你这位义孙女了。”
“这我不能收。不是送了好些礼物了吗,再拿倒显得我贪心了。再说,我从不把那些流言放在心上。”
“一码归一码……” “我不能收。”
两人推辞着。 陈氏看了自家男人的脸色,见他与初来时已然不同,松了一口气,把两张契纸要了来,塞到霍惜手里。 “妹妹只怕好事将近,你也知道我们远在淮安,来一趟不容易,这便算是家里送妹妹的添妆了。妹妹若不收,是不是如今身份变了,看不上我们商户人家了?”
“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己都是一个商贾,如何看不起商户人家。”
想了想,把两张契纸接了下来。 “那我就多谢兄长和嫂嫂的一片心意了。我之后怕是出门不便,淮安的铺子还望兄嫂多照应一二。”
“妹妹放心,这还用吩咐吗,有你兄长在,只管放心便是。”
陈氏看了宫子羿一眼,笑着应下。 霍惜便又道了谢。 正要分别,有下人匆匆跑了来。 “姑娘,少爷出事了!”
“念儿?出什么事了?”
“少爷跟国公爷在郊外骑马,也不知怎的,竟从马上摔下来了!”
“什么!”
霍惜急急起身。 “摔得如何了?”
穆俨和宫子羿也急忙起身。 “膝盖磕到了石头上,流了好多血,瞧着骨头没断,但里面不知有没有碎骨,少爷只嚷疼。”
霍惜差点晕过去。 穆俨扶住她,推着她往外走,见宫子羿要跟上来,道:“今日多谢宫兄款待,我二人就不多留了。”
宫子羿脚步顿住:“那有什么消息,还望打发人来告知一二。”
霍惜点头,急急往外走。 一路马车不停,到了府门口下了马车,急忙往念儿院子赶。 穆俨跟在身后,想安慰两句,见她全然不顾,只好罢了。紧随其后,进了英国公府。 霍念已被外头的大夫诊治了一番,如今正被赶来的太医查看。 “姐姐……”正躺在床上,见着霍惜忙朝她伸手,泫然欲滴。 霍惜急忙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也没心思看屋里的人,只盯着给他诊治的太医。 太医查看了一番,见血止住了,膝盖骨上磕破了皮,周遭乌青一片,按一按,霍念直喊疼,再敲一敲,还有反应。 对张辅回禀:“骨头没断,但膝盖磕得厉害,不知里面有没有磕碎了骨头。先观察几天,若伤口位置有变化,到时再切开来查看一二。”
张辅本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听又悬着了一颗心,这里面要是有碎骨,那岂不疼死? 心疼得直抽抽。 “现在不能判断吗?”
还要让儿子疼上几天,若伤口到时有了变化,再切开查看会不会晚了点? 张辅正跟太医交流着,霍惜眼神冰冷地看向他,还有他身边的张解。 张解察觉到她的目光,往张辅身后缩了缩。 张辅看了他一眼,又顺了他的目光看到了霍惜朝他们射来的冰冷的目光,心中颤了颤。 “囡囡,都怪父亲没有看好念儿。”
也不知当时念儿的马怎么忽然就发起狂,前蹄跃起,把念儿重重摔在地上。 他观穆俨送的那匹枣红马,本是母马,一向温顺,念儿又亲自喂食洗涮,与念儿感情好着呢。 也不知怎的就把念儿摔了。 霍惜没听他的解释,只冷冷地盯着他身侧的张解看。 张解平时喊苦喊累,吴氏念着他是未来的小公爷,不需要他考科举也不用上战场,不曾要求他苦读苦练。他从没骑过马,这回要跟着去学马术,吴氏竟然没拦。 霍惜只以为张解要争宠,又有逐风等人在,也没多留意,哪想这便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