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去了附近的一家私立医院,挂完号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她坐着发呆,也没玩手机。来了信息也没听见。叫到她名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耳朵又开始恍恍惚惚,连她的姓名都听得不是很清楚。江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以前戴过助听器,读书的时候戴着助听器还会觉得不好意思,怕被人发现,也怕被看不起。如果这只耳朵又出了毛病,她还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听力方面的治疗也没有特别好的方法。江稚走进医生的办公室,还有点不在状态,脑袋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在那间废弃的厂房里发生的事情。当年那个绑匪,明明那个耳光打的也很重。他还是个断掌,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朝她砸过来,耳朵疼麻了,半张脸几乎是立刻也肿了起来。可是如今想想,好像当年那巴掌远远不如沈律言毫不犹豫朝她挥过来的这一耳光要痛。她像是陷入了什么魔怔,每次想起来,心脏都要痛一下。仿佛多了一些后遗症。有些害怕。不能再回忆。但凡陷入这些痛苦的记忆,耳朵里尖锐的鸣声几乎要将她痛死。医生先问她要了身份证,随后又问她要了病历本。江稚表现得有点窘迫,她今天出门之前没打算来医院看耳朵,包里更不会随身放着病历本,她说:“我没拿,但是我这只耳朵以前就不太好,受过伤,里面出过血。”
医生有些奇怪,一般是不会复发的,“你最近又受伤了吗?”
江稚想了想,最终是点了点头:“被打了一耳光,说重也挺重的,当时这只耳朵就有点听不太清楚了,别人说话也总是嗡嗡的响,后来好了点,可时不时还是听不太清楚,很像没有治愈的后遗症。”
江稚不太想重新戴上助听器,不能永远散着头发挡住耳边的助听器。她抿了抿唇,“医生,我这个还能治吗?”
医生先给她重新写了个病历本,如实告诉她:“不好说啊。”
他将病历本交给了她:“你先去做个检查,拍个片子。”
江稚拿着医生开的检查单,她是个特别听话的病人,乖乖的去交钱排队做检查,她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大不了就是听力不太灵敏。也没什么关系。她之前有过这样的经历。说不定以后就会慢慢的好起来。江稚很快就去拍完了片子,拿着片子又回到诊疗室外排队。沈律言中间给她打了几次电话,都被她给挂了,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应付他,连敷衍都没什么力气了。但是江稚没想到沈律言会这么快就找到了医院里来。她呆呆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低头玩着手机,问于安安以后如果她成了个聋子可怎么办?找工作已经很困难,变成半个残疾就更要被歧视了。于安安怒气冲冲,咬牙切齿:“沈律言真的给你打出好歹了,你也别放过他,虽说咱们打不过他,但是医疗费用和赔偿费一毛钱都不能少。”
江稚说:“好。我会问他要的。”
想起来也是有点倒霉。她的耳朵,两次受伤都是因为沈律言。时光倒流,她可不会再傻乎乎的帮他挨巴掌了。好吧。十几岁的江稚和十几岁的沈律言,其实是互不相欠的关系。她帮过他,他也帮过她。两个人是互相取暖的小兽。如今呢?沈律言欠了她吗?说不清楚。原来他最初说的是对的,谈合作就不要提感情。有感情才会牵扯不清,谁是谁非,谁欠了谁,真的永远都说不明白了。江稚认认真真跟于安安在这里闲聊,眼前忽然多出一道阴影,男人清瘦的身躯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江稚看见了双皮鞋,她缓缓抬头,面对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只是耳朵又开始痛了起来。忽轻忽重。沈律言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盯着她手里捏着的检查单看了半晌:“这是什么?”
江稚把手往后藏了藏,她是真的不喜欢让沈律言看见她狼狈落魄可怜的样子,他说过不要高估了男人的同情心。所以她不想要他可怜她。“我来体检。”
江稚说起这句话,神态自若。她现在撒谎的本事比以前好了不少,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找不出扯谎的蛛丝马迹。沈律言派人跟着她,知道她今天去见了什么人。哪里是什么朋友。是律师。沈律言没想到她会起了和他打官司的念头。他以为只要他想,她就一辈子离不开他。他自认为捏住了她的软肋,能完全控制住她。沈律言平静的咽了咽喉咙,嗓子就像是被玻璃渣划过,干涩的刺痛叫他每说一个字都疼得不想再开口:“给我看看。”
江稚当然不肯,这是属于她的隐私,凭什么要给他看?她抿唇:“沈律言,你又不是医生,给你看你也看不懂。”
沈律言抬头看了眼科室,体检有这一项吗?好像是有,他也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他冷冷绷着下颌,哪怕板着张冷脸也特别的漂亮,他抬起手,原本是想强行抢过她手里的检查单。但是江稚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这是一种因为害怕而躲闪的动作。她看着沈律言的脸色逐渐僵硬下去,一点点变得苍白。眼睛里渐渐爬上了一些鲜红的血丝,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画面。她怕他?她在躲他?沈律言深呼吸了口气,胸腔带着点说不上来的刺痛。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像是一把扎在他心头上的刀。“你…以为我要打你?”
沈律言的声音嘶哑至极,脸色也极其的苍白,不过依然绷着脸,看不出任何的痛苦。平静而又冷淡。江稚不是故意的,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可能是耳朵太疼了,条件反射。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又把话咽了回去。沈律言在她沉默的间隙,把她手里的检查单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