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后面的地方太小了,住不下咱们这么多人。”
顿了一下,又道:“屋子都是破的。”
在路上,小崽子听他娘说,他们会住在县衙后面的宅子里,对于自己要住的地方,小崽子自然要先看看了。 刚才他就自己溜到了后面,这一看,可失望了。那院子真破,院墙边长着杂草。屋子倒是有好几间,可只有一间门是好的,窗户上连窗纸都没有。他就轻轻碰了一下,那窗框就掉下来了,差点就砸到他了。就算他小,也知道这些屋子都好久没人住了。 唉,难怪娘跟他说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这里的条件太差了,不说比不上京城,就连他们住过的安城都比这好多了。 余枝看着一脸担忧的小崽子,只看这县衙,她就知道后头是什么情况了。估计也就能住下他们一家三口外加俩丫鬟。 呃,失策。她光想着这边穷乡僻壤,担心找不到趁手的人用,却忘记了考虑能不能住下的问题,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人来了。 “没关系,地方小我们可以扩建,屋子破我们可以修葺。放心吧,总有地方给你住的。”
余枝捏了捏小崽子的脸,心中一动,问他:“娘让晓蝶姐姐去找客栈,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去?”
兰县令还没有离任,他肯定住在县衙后面,余枝自然不好让人过去收拾了,这不是撵人走吗?余枝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小崽子很心动,“好呀!晓蝶姐姐,我们快走吧。娘,我肯定给你找个干净的客栈住。”
这一路他也是长了不少见识的,知道住客栈要找干净的。
“那我们今晚的住处就拜托舟舟了。”余枝姨母笑,鼓励着他,心里却并不看好。不过,他们大概要在山云县呆很久,小崽子这么大的孩子,也该知道寻常百姓家是怎么过日子的了,她可不想养出“何不食肉糜”傻儿子。
闻九霄在问看门的老苍头话,也许是他身上气势太盛了,老苍头又没见过世面,说的又是方言,闻九霄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说的什么,幸好这时兰县令回来了。 老苍头看到兰县令跟看到救星似的,冲着他就亮起了嗓门,“兰大人呦,您可回来了,新上任的县太爷到了,都等您好一会了。”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串,一边说还指了指闻九霄。闻九霄虽听不懂,但那意思还是能猜出来的。 “兰大人。”
闻九霄对着兰焕平拱了拱手。
“闻大人?”兰焕平回礼,试探着问。他的消息特别闭塞,只知道来接任他的新县令的名讳,其他的一概不知。他在村里就听寻他的人说了,新来的县令多么多么气派,随从有多少多少。刚才他亲眼看到那么多的车,那么多的护卫,心里便疑惑,朝廷怎么把个世家子弟派到这么个地方?
不过这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他年纪大了,在山云县干了二十年也没有什么建树,最对不起的就是留在老家的妻子儿女。既然朝廷派人来接任他了,他也该回家陪一陪家人了。 哎呀,愧对山云县的父老乡亲啊,没能领着他们过上好日子。 兰焕平是个五十左右的老者,须发花白,身上穿着件粗布衣裳,裤腿上还沾着泥巴。之前说他下村子巡察去了,看这样子还亲自下了地? “正是在下。”闻九霄对兰焕平非常敬重,一个能在山云县一呆二十年,能亲自下地的县令,不值得尊敬吗?
兰焕平是农家子弟,而立之年中地进士,虽然没落到同进士中去,但名次很靠后了。他要家世没家世,要后台没后台,同年朋友也都是跟他差不多的出身,好差事压根就轮不到他。 最后剩一个山云县的县令,别人都不愿意来,他就来了。县令一般都是三年一任,兰焕平为何一干就是二十年?因为这地方太穷了,太乱了,没人愿意来,他就只能干了一任又一任。后来年纪大了,生了一场大病,就格外想念家乡,便上了折子乞骸骨。 谦逊有礼的人,没人会不喜欢。兰焕平对闻九霄这个世家子弟的第一印象便很好,“都是老朽的不是,让闻大人久等了,走,进去说。这……”他看了一眼衙门前排出老远的车队,很是为难。这么多人,没地方安置呀! 闻九霄连忙道:“还请兰大人给指一块平整宽敞的地方。”宅院都不用想了,能有块平地就不错了。
这倒好办,兰焕平松了一口气,指着官署旁边的空地,道:“那里如何?”“甚好!”
闻九霄其实早就瞄上那里了,只是他是新来的,自作主张可不好。
卓正扬和清风领着人过去安置,闻九霄随着兰焕平进了屋里。得先交接文书呀,兰焕平看了闻九霄递过的文书,确定无误,又还给了他,“原来是平北侯,倒是老朽托大了。”兰焕平心中吃惊,这一位出身也太好了吧!不仅出身好,自身还有能力,还中过状元。但凡科举出仕的,对学问好的都是高看一眼。 他心中的疑惑也更重了,一品侯爷,大理寺少卿,武安侯府公子,怎么到山云县来做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是受排挤暗算,还是…… 算啦,算啦,他都是要走的人了,还操心这么多干什么?瞧这位带着这么多的人和车来上任,应该是奔着做出点政绩来的,人家年纪轻轻就升到大理寺少卿,可见是有本事的。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能治理好山云县,百姓日子能好过点,这比什么都强。 抱着这样的想法,兰焕平对闻九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山云县的种种情况,甚至连自己的多年经验,都悉心传授。 随着两人的交谈,兰焕平对闻九霄的印象更加好了,这是个心中有丘壑,有自己独到见解的年轻人。而闻九霄对兰焕平也更加钦佩了。 你能想象吗?兰焕平是独自一个人来上任的,县丞、同知、主簿、典史,全都没有,他一人身兼数职。整个县衙运行,就他这个县令和七个捕快,再加一个看门的老苍头。还一干就是二十年,爱民如子,两袖清风。 这是劳模啊! 两人越说越投机,若不是余枝打发人送午饭,两人怕是会饿着肚子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