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模一样,脆弱,孤冷,又透着一股厌世的无谓,让她觉得他会在下一刻从高处跳下来。恐惧还没有消失,那一片藏在心底深处的爱意却先一步决堤,曦末放下电话,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边。“顾暮初,你怎么了?”
顾暮初抬头。破碎镜片后,顾暮初的双眼,果真和他们初见时一样,茫然而空洞,好像这个世界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一般。她的心,滑过一阵犹如被钝刀子割过的刺痛。等曦末回过神,她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然后递给了他。“喝水吗?”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怕得要死吗?现在怎么又敢靠近他了?不管她是因为什么,顾暮初的确需要喝一口温水定一定心。他抿了一口,水温刚刚好。他又一次想到,和夏曦末结婚三年,除却她出轨过,她对他其实挺好的。或许就是因为她对他挺好,而他对她平平,所以她才会对他因爱生恨,恨意又蒙蔽了她的理智,让她明知道让卷卷回顾家才是最好的,却怎么都不肯放手?顾暮初决定对夏曦末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夏曦末,你还记得吗?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结婚只是权宜之计吗?”
“……”她可以把水拿回来,从这人的头顶浇下去吗?是,他们说好的,结婚只是权宜之计。顾暮初二十四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也是当时顾氏集团的执行总裁顾景澄,身体不适,不能继续管理顾氏家族。于是,顾家老爷子有意为顾氏集团选出一个新的继承人。照理,集团应该交给顾景澄的长子顾暮初管理,但无论是顾老爷子,还是顾暮初的亲生父亲,都不看好他。顾暮初不甘心,质问顾老爷子,顾老爷子说,如果他坚持和江家私生女在一起,那么顾家绝对不会把企业交给他来管理。就在顾暮初陷入两难的时候,江笑涵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分手,并且很快出了国。本来以为这样,顾暮初就能成功接掌顾氏集团,谁知道顾老爷子又说,虽然江笑涵出国了,但顾暮初很可能和她藕断丝连。更有甚者,他可能在成为执行总裁后再和江笑涵复合,所以顾老爷子又提出一个要求,他要顾暮初立刻和A城的豪门名媛结婚。这时的顾暮初已经骑虎难下,他不能放弃唾手可得的执行总裁的位置,但又不愿意随便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曦末做出了这一辈子最大胆,最离谱的决定,她向他毛遂自荐了。她告诉他,只要他肯帮夏家,自己可以和他结一场契约婚姻,等将来他完全掌控顾氏集团,她就会自愿离开,成全他和江笑涵。这话不是骗人的,只不过,多少存了一点私心。她没想过离开。她爱顾暮初,所以她想让他也爱上她。回头看往事,她只觉得当初的自己,自信的可笑。她以为只要给她一次接近他的机会,她就能让他放下心爱的江笑涵,进而爱上她。结果却只有她一个人,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曦末卷起自嘲的冷笑。“对,我和顾总的婚姻,只是一场权宜之计,所以曲已终,人该散,请顾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他愿意屈尊降贵和她好好说话,她居然一心要赶他走?!“夏曦末,如果你真得像你自己说得那样决绝,你就不该偷偷生下卷卷,你既然选择了偷偷生下他,你就是盼着有一天和我重修旧好!”
“……”“夏曦末,看在儿子的面上,我对你已经足够忍让,当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不是不可以带着卷卷去做亲子鉴定!”
曦末当即伸手,把杯子抢了回来,然后,她双目喷火地瞪着顾暮初:“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曦末被对方高昂的声音,吓得一溜烟地绕到餐桌后面。她是脑残了吗?怎么能离疯子这么近?不过,她绝对不能让顾暮初去做亲子鉴定,只要他不做鉴定,那么卷卷是他儿子就是一种主观臆测。“顾总,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争卷卷?”
“就凭他是我的儿子。”
顾暮初的斩钉截铁,又一次让她的心里生出无限的嘲讽。事到如今,他还演什么戏?如果他真得这么在乎儿子,三年前,她就不会被蒋多情的一沓钱践踏尊严,更不会被人挤进镜湖,差点一尸两命!她就不该浪费时间和他掰扯。想让顾暮初放弃,根本就不可能,她有这点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先把儿子送出去?不然,她找时间联系一下西蒙?是个可行的办法。于是,曦末很不待见还赖在别墅里的顾暮初。“顾总,你该走了。”
一句话,六个字,说得是要多无情有多无情,顾暮初一听,又炸了。“夏曦末,你最好明白,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无论是从法律层面,还是道德层面,你都不应该隐瞒孩子存在的事。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不肯放儿子跟我回家,那么,我也不用对你心慈手软。”
手软?他还想怎么不手软?拿一亿美金逼她还不够吗?让秦小蝶把害人伤残的罪名扣在她头上不够吗?难不成,他还要她去死不成?!曦末的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暴击,她看着眼前爱了许多年的男人,才明白,原来她和他之间,哪怕是一点点的温存,都没剩下了。既然这样,何妨鱼死网破?!“顾暮初,我从来没有隐瞒你孩子的事,反而是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要他!”
“什么?”
他不要孩子?就算他再不待见夏曦末,也不可能不要自己的种!“夏曦末,你要再敢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律师上门!”
所以,她为什么要对他心软?为什么要为了维护他良好的形象,对卷卷瞒下他的冷酷?原来,疯得人不是他,而是她!“顾暮初,我去找过你,就在你和江小姐订婚的那一天。”
“不可能。”
“……”曦末掐紧手心,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顾总,我有没有去找过你,你尽可以去问那些参加你和江小姐订婚典礼的亲朋好友,他们不仅看见我去找你了,他们还看见我被——”剩下的话,曦末说不下去了。她也不想说下去。被心爱的人抛弃已经很狼狈,她不想更狼狈地和他复述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凄惨。但顾暮初却觉得她的欲言又止,分明就是胡说八道的心虚。“还看见了什么?怎么不说下去了?是不是还没想好,往下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