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乐府的豪华包厢里,顾暮初替曦末盛满一碗虫草炖鸡汤。“蒋多情怎么受伤的,我不知道。”
“……”曦末眯着眼睛,充满怀疑地说,“亲爱的顾先生,我怎么不是很相信你呢?”
顾暮初淡淡一笑,镇定地回答:“亲爱的顾太太,连警察都没有查出来的事,我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也对。”
“你之前不是对撮合天赐和蒋多情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吗?现在好了,天赐主动要求离婚,也省得你担心了。”
“我——”曦末被顾暮初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激得火气飙升,“顾先生,你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吗?!当初我担心的时候,小情摆明对江先生懵懵懂懂,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能够分开,那对小情可能不坏。可现在,小情都恨到对江先生的命下手,那就说明她已经喜欢上江先生了!”
“她或许是喜欢天赐,但显然她不够自知。”
顾暮初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放到曦末嘴边,“来,张嘴。”
“顾先生,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有吗?”
顾暮初无辜地眨眨眼。“没有吗?”
有。他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明知道蒋多情觊觎他的老婆,却可以无动于衷,可碍于老婆当她是朋友,他实在不好直接出手。他撮合蒋多情和天赐,一则是因为天赐真得喜欢她,二来是希望蒋多情能移情别恋,没事少勾搭他老婆。可惜,蒋多情不识抬举。从家世来说,天赐是江家长孙,就算他身体不好,没有资格继承江氏,可只要江瑞昊活着,属于天赐的那一份就少不了。从能力来说,天赐凭借自己的本事创立了A市一流的高端消遣场所青易,就算江氏一分钱都不留给天赐,他也落魄不了。从长相来说,天赐不是欧阳浩那种长得惊为天人的美男子,但他博览群书,气质文雅,豪门圈的女人谈起他,都说他有扶风弱柳的雅致。就这么一个除了身体不够好,其他几乎没有缺点的男人,哪里配不上蒋多情这个要涵养没涵养,要长相没长相,作风很有问题的女人?!天赐要和蒋多情离婚,他认为这是一个相当明智的决定,坚持不离婚,不过是让他死后坟头天天冒绿烟。没意思。“顾先生,汤,你留着自己喝吧!”
曦末气嘟嘟地站起来,“我要回医院去看小情了。”
“那我送你?”
她不想让他送,但她也不想打的。“恩。”
回医院的路上,曦末的脸一直朝着窗外,她实在不想多看顾暮初一眼,因为太气人!“老婆,天赐的身体不行了。”
“所以呢?”
“你说得,蒋多情可能已经喜欢上天赐,那么以她的脾气,知道天赐要去新西兰养病,一定会跟过去吧?”
“恩。”
小情对人要么无所谓,要么全身心地关注,如果她意识到江天赐的不同,当然不可能让他离开视线太久。“可如果蒋多情跟着天赐去新西兰,那就意味她可能要看着天赐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地走向死亡,这样也没关系吗?”
曦末猛地转过头。不,当然不可能没关系。“天赐的原意,大概是死也不想放手的,为此他甚至可以罔顾蒋多情的心情,但真到了这一步,他又舍不得。他对蒋多情真得已经倾尽全力,他把能够留给蒋多情的全部留给了她,最后的最后,他又打算放她自由,我虽然觉得他这么爱蒋多情有一点蠢,但作为一个懂爱的男人来说,我很敬佩他。”
顾暮初把车停在市立医院住院部的楼下,转头和曦末对视:“到了这一步,离婚无论是对蒋多情,还是天赐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曦末无法驳斥,她只是有些不甘心,“江先生的身体,难道真得一点点转机都没有了吗?”
顾暮初没有回答。但无声本身,就是最明确的回答。江天赐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顾暮初打开副驾,送曦末到电梯口:“公司还有事,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你自己小心,别让蒋多情发疯伤到你。”
“恩。”
“巴黎那边正在闹罢工,所以我想了想,决定直接让你坐私人飞机过去,等你准备好,随时可以飞。”
“恩。”
顾暮初看曦末兴致缺缺,伸手抱住她,然后在她耳边低语:“老婆,你不是神,没办法主导别人的生命,天赐和蒋多情之间的事,更多地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作为朋友,你尽力了。”
“我知道。”
“晚上早点回家,知道吗?”
“好。”
曦末站在楼梯口,目送顾暮初上车,把车开出医院。等看不见他的车,她才走进电梯,上到六楼。夕阳从一侧的窗户打进来,在狭长的走廊里拉出一片斜斜的昏黄。两边病房里的病患和病人,各自坐在病床边,一边谈论这身边人的琐事,一边吃着他们的晚餐。路过一间特意安静的病房,她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隐秘的哭声,她转头一看,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捂着脸,埋在窗前哭,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男人,气息已经微弱到极致。“唉,这可怜。”
曦末回头,看到一个吃完饭的病友端着空碗,站在她身后。“听说也就是这两天了。”
“啊?”
“死了也好。”
病友笑了笑,笑容比夕阳的余晖更茫然,“活着不过是多受一天苦,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完,他端着空碗,走到另一头的茶水间。曦末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女人的哭声一直没有停,可不管她怎么哭,病床上的人大概都听不见。人之将死,可怜地到底是要死的那个人,还是目睹他将要死去的活人?更多的人走出病房,端着空碗往茶水间去,曦末不再停留,大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经过江天赐的房间时,她停下脚步,抬起手敲了敲门。“江伯父,我想和江先生说两句话。”
江瑞昊有些不情愿,但架不住江天赐想谈,他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顾太太,请务必长话短说。”
“好。”
等门被关上,曦末对上脸色白到近乎透明的江天赐,严肃地开口:“江先生,请问,你为什么突然坚持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