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景色变化极快,仿佛一日一景,短短半月时间,已经满山苍翠,百花盛开,处处生机勃勃。天井关位于太行群峰中的要道之上,蓬勃的春色已将不久前战争留下的痕迹覆盖,万物新生,大地也在以极快的速度疗伤。所有的纷争、战斗和死伤,在这座横亘千年的关隘之上,都如一草一木的枯荣般交替更迭,不留痕迹。罗宪站立在关头,遥望关外起伏的山峦,满目葱翠,薄雾蔼蔼,鸟鸣清越,暖阳照在巡逻的士兵身上,满山生机,士兵们却有些神情倦怠。“罗将军,他们都随邓将军去前线杀敌立功,将我等留在这闲关之中,真是岂有此理。”
随同的副将不满地嘀咕着,随着战线的不断推进,这一段时间将士们的牢骚越来越频繁。“不可胡言!”
罗宪皱眉一身沉喝,冷声道,“天井关乃并州要冲,全军粮草及退路都在此处,吾等掌管三军命脉,怎能说是闲关?”
另一人也急道:“将军,昨日就有消息传来,邓将军已经攻下屯留了,魏军大败,我看襄垣也必定守不住,下一步便是进军晋阳,天井关已然……”“住口!”
罗宪面罩寒霜,回头严厉地扫了一眼两名副将,正色道,“吾等受邓将军器重,守卫险要,便是将全军安危都交给吾等,焉能轻言闲散之地?三军交战,粮道为重中之重,守住天井关,也算大功一件。”
“罗将军……”那名副将无奈一笑,叹道,“我等本事不如将军,留在这里守关其实未尝不可,但以将军的本事,留在这后方小关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我等是为将军鸣不平呐!”
“是啊,将军,听说数日前从河东运粮的柳充到了长子之后,便被任命长子太守,我看那柳充也不过尔尔,竟反比将军你……”“一派胡言,”罗宪豁然转身,目露寒光,盯着二将,沉声道,“此等轻慢军心,挑唆之言,按照军令该当斩首,你二人若再有此心,吾当禀报邓将军处置。”
那两人吃了一惊,赶忙躬身道:“将军莫生气,属下知错了,我们不说便是。”
“唉,罢了!”
罗宪一声轻叹,对二人缓缓道,“如今三军粮草皆从天井关转运,一旦有失,前军便如扼喉窒息,非但前功尽弃,数万将士也将性命难保,岂可掉以轻心?军务无大小,你我都是为汉室江山用命,何分轻重高低?一砖一瓦,皆为基石,一卯一榫,方成车仗,《大汉盛世录》中的那些训教都忘了不成?”
那二人被罗宪的气度和胸襟震慑,猛然醒悟,齐声道:“吾等原作大汉车仗的卯榫,让大汉威仪行遍天下。”
罗宪扫视守军,吩咐道:“罢了,你二人要提醒所有士卒不可懈怠,恪尽职守,若有违反军令者,严惩不贷。”
“遵命!”
照例巡视一遍之后,罗宪便下关歇息,闲暇时间研习兵书和诸葛亮传下的《将苑》,这是军中高级将领才能得到的奖励,罗宪自从出征实践以来,获益匪浅。每日如旧,将士们有些松懈,但罗宪却抓紧实践在学习,同时不忘了练兵,每天两个时辰在关内演练,以此来提升守军士气。这一日天色未明,一轮上玄月坠落西山,刚过五更,天地一片黑暗,从天井关东北方向的山林小道内钻出许多黑影,这些人身形敏捷,全副武装,悄无声息地靠近天井关之下。此时即将天明,夜风正紧,吹得关头上火把呼啦啦作响,夹杂着风声掩盖了轻微的脚步声,火光也照不到关下的阴影处。守军正百无聊奈地打着哈欠,再过一更,他们便能接替回去歇息了,望着漆黑的苍穹,星光闪烁。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只见潜伏到关下的人一字排开在城墙之下,有人怀抱钩锁,有人抬着长梯,小心翼翼地将梯子搭在墙上,开始攀爬。嗖嗖嗖——无数钩索抛起来,发出破空之声,一道道残影瞬间覆盖在城墙之上,一阵乱响扣住了关头,那些人开始迅速爬墙,身形敏捷,如同猿猴一般。钩索击打城墙的声音惊动守军,有人来至城垛口查看,猛然发现了偷袭的敌军,脸色大变,大叫道:“敌袭,敌袭,快擂鼓!”
这人的大叫声划破夜空,城上的守军一阵骚乱,莫名所以,天井关如今已经是大后方,谁也想不到会有人来偷袭,有人还以为这小子故意喊叫吓唬人,不以为意。直到十几人发现爬墙的敌军之后,守军才开始慌乱起来,有人喊叫,有人拿着兵器砍那些绳索,有人开弓向城下放箭。咚咚咚——猛烈的鼓声响彻天井关,守军们终于意识到不妙,赶忙组织起来御敌,但这一番迟疑和慌乱,已经有敌军爬上了关头,跳入关墙之上近身厮杀起来。兵器撞击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关头上一片混乱,关内的守军也都被惊醒,嘈乱之中各自呼喊集合,穿戴衣甲备战。罗宪也被急促的鼓声惊醒,猛然翻身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穿戴衣甲,抓起床边的头盔和兵器推门跑了出去。亲兵也正好从外面冲进来:“将军,大事不好,有人偷袭。”
罗宪眉头紧皱,面沉似水,却不见丝毫慌乱之色,大声道:“不必惊慌,传令各部到关下集合。”
士兵前去传令,罗宪来至门外,披挂上马,看到关头上火势熊熊,人影纠缠在一起厮杀正酣,打马直奔关下来。关下的守军十分混乱,纷纷往城楼上去御敌,关上只有左右两道台阶可供上去,在关门前挤作一团。罗宪在马上先观察片刻,对身旁的士兵吩咐道:“全军听吾号令,鸣金叫上楼的守军退下来!”
“啊?将军……”传令兵一怔,敌人已经冲上关头,不去防守,反而要收兵?“鸣金!”
罗宪一声大喝。“是!”
传令兵不敢再迟疑,赶紧敲响了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