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秋生住茅棚，也从来没有打过生产队仓库的主意。刘烨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个年代的老人都是这么纯真。从刘秋生的“家”里出来，刘烨特意到生产队仓库里看了一下。仓库的门锁不知道被谁给撬了，里面被人拉了屎尿，味道很难闻。刘汉民正在家里看电视剧，听到敲门声，连忙出来开门。刘烨问：“叔，你准备睡了？咳嗽好些了吗？”
刘汉明：“好很多了。你怎么还没想睡？和我一样，喜欢看电视？”
老年人睡得少，有更多的时间没办法打发，追着电视剧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刘烨答非所问地说道：“我去看了一下秋生叔。挺惨的。”
刘汉明：“刘秋生年轻的时候有老婆孩子的。老婆难产死了，一个儿子掉水库淹死了。”
刘烨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刘汉明：“二十多年了吧。那时候，你还小呢。”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刘汉明：“他家曾经有一直旧房子，那房子大约有一两百年了，房子时间太长，没办法再修。后来刮台风，旧房子倒了，秋生没有钱建新房。所以，他就自己搭了个茅棚住。”
刘烨：“我刚才去看了生产队的仓库，这仓库没有住人，估计用不了多久也会倒的，不如给刘秋生和刘松柏两个老人住。”
刘汉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扔给刘烨一支“阿诗玛”，说道：“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刘海涛硬要抬扛子，我也没办法。他们竟然主张把仓库拆掉，大伙分了。真是一群败家子！”
刘海涛是穷怕了吗？倒也不是。想当初，他还担心刘烨的日子过不下去呢。刘烨：“叔，我想叫人把仓库粉刷一下，让秋生叔和松柏叔搬进去住。他们住在茅棚里，实在太惨了。”
刘汉明：“我觉得倒也没什么不可以。刘海涛不同意的事情，那就没办法做了吗？”
这些年来，事实确实如此。生产队通电的事情就是明证。要不是刘烨主动出资一千块，怕整个生产队的电还没有通呢。刘烨问：“万一他们反对，把两个老人赶出来怎么办？”
刘汉明怒喝道：“他自己以后不老的吗？难道他就长生不老了？”
刘烨：“我的意思是先礼后兵。思想工作没做通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农村工作就是这样。有人故意搞事，哪怕你说破嘴皮子也没有办法。刘汉明知道刘烨清高，放不下面子，主动承担了下来，答应再去说服一下刘海涛。在燕子坳，刘姓属于大姓。还有其他的小姓，如杨、曾、丘等，加在一起也没有几户人。刘姓人是比较多，但彼此拆台、闹不团结也很厉害。刘汉明问：“刘烨，你知道刘海涛这一脉为什么和我们不亲吗？”
刘烨摇摇头。刘汉明继续解释道：“我们刘姓祖上有十兄弟，不停地开枝散叶，才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我们这一脉属于排行老八的兄弟，刘海涛、刘祖山都属于排行老大的一房。”
刘烨不禁头晕。这需要牵扯到哪一代人了？见刘烨一脸懵逼，刘汉明淡淡地笑道：“现在的人都越来越没有宗族观念了，孩子起名连辈分都不讲了。这样也好，没有那么强的宗族势力。”
按说，大家都姓刘，属于同一个祖宗才对。由于祖上兄弟多，也就有不同的分枝，惹得后辈对于分枝之间的感情都有个亲疏。刘烨没有看过族谱，自然对刘氏宗族的渊源缺乏了解。祖上的祖上，绵延几百年，几千年，谁弄得清楚？刘烨谈了一下办一个村养老院的想法，刘汉明倍感振奋。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大好事。“这事连镇上都支持，那就值得办啊。”
说到这，刘汉明挠耳道：“娃子，苏书海是不是又要你掏腰包？”
刘烨淡淡一笑：“不是他要求的，是我主动建的。让刘秋生和刘松柏住生产队的仓库，只不过是个临时性的解决方案。等村养老院建好，就让他们搬到村养老院去住。”
刘汉明啧啧称赞。这些以前只能想象的好事，刘烨正在一步步地变为现实。只是这人心！小小的燕子坳生产队，人心都这么复杂。整个新光村，枫林镇呢？一谈起此事，刘汉明不由笑道：“娃子，你不懂。其他生产队的人不会像我们生产队这么蛮不讲理，互相殴气。只要你行得端，站得正，还是有人服你的。你信不信，村养老院的建设会顺利很多，而我们那个仓库，倒是不一定能盘活。”
“我们老刘家的那点事，在整个新光村都是出了名的。”
刘汉明自嘲道。刘烨问：“难道就没有办法改变吗？”
刘汉明吸了一口旱烟，用烟筒在脚上敲了一下，烟灰掉在地上。他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人口素质问题，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可能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只有大家都发展了，有钱了，才不会在乎一点眼前的利益。”
“比如说，你愿意把自己赚的钱拿出来做公益，支持的人当然多。相反，你要想从别人口袋拿钱，那就不一定了。只有整个社会的经济都发展了，大家都有钱有文化了，对事物的看法就会改变......”刘烨陪着刘汉明拉了一下家常，电视剧都演了半集，便起身告辞。这几个月，燕子坳生产队增加了十几台电视机，很多家庭都不需要跑到别人家里看电视了。能买得起电视机的家庭，都是和刘烨属下实业有关的员工。刘烨没走几步，听到背后咳嗽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刘海涛。刘海涛抽着一支香烟，香烟的烟头在黑暗里忽明忽暗。从他那阵势，似乎是从村头王寡妇的家里出来。这狗日的，挺胆大啊。黑暗里，刘烨开口道：“海涛叔，这么晚了，你才回家？”
刘海涛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到王秀英家串了一下门。刘烨，你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