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拉开门,门外的仆妇丫头忙施礼。
婢女也还礼。 “辛苦了。”她说道。
含笑嫣嫣,语气软软,真是知书达理,哪有适才大家揣测叉腰唾弃让长辈的仆妇滚的样子。 “我家娘子要吃饭了。”婢女说道。
“有,有,都备好了。”仆妇忙说道。
“不用太麻烦的。”婢女含笑说道,“只要一碗五味肉粥,水萝卜擦丝椒盐拌一拌,盐椒橙炒一把黄雀就好了。”
仆妇们愕然。 要什么?什么粥?擦丝椒盐?橙还能炒? 这还叫不麻烦? 肉粥要五味的?一把黄雀?还要用盐椒橙炒?乖乖,这都是什么吃法啊。 陈老太爷屋子里,陈绍等兄弟再次沉默。 陈老太爷吃过药又昏昏睡去了,如果不是李太医在一旁看着说脉象平和,比先前大好,他们都要冲到程娘子那里请她过来了。 睡到天光大亮才起身,起来也不急,现成的饭不吃,还要点餐新做,这娘子心里可真沉得住气。 “大人,你也莫要着恼。”
李太医思索片刻说道,“我看昨日这娘子施针,似乎很是费力气,深浅把握分毫不能错,一次即可让太爷醒来,那么今日,必然更要精进,是要养好力气吧,急病慢郎中,真是急不得。再者说,她如此淡然,必然是心中有成竹,大人,该高兴才是。”
大家闻言点头。 要是如此,那这娘子倒也有情可解。 一番施针就能让昏睡这么久的老太爷醒过来,可见是费了大力气的。 “是这个道理,只是,父病儿忧,人之常情。”
陈绍说道。
李太医点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说道,一面捻须,眨了眨眼,“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
可不是,李太医也熬了一夜了。 “快去送饭来。”
陈绍夫人忙说道。
“不用,不用。”李太医忙喊道,迟疑一下,“不如,也来一份那程家娘子点的,我听着,倒有些滋味。”
一碗五味肉粥,水萝卜擦丝椒盐拌一拌,盐椒橙炒一把黄雀……. 在场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念了遍,似乎看到眼前五彩斑斓,又爽脆又入味的吃食摆在眼前。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呢…… “大家也都熬了一夜了,昨晚今早都是胡乱吃了口,去告诉厨房,都按着做一份送来吧。”
陈绍说道。
周六郎早晨请安时,看到父母的院子里四个仆妇哭着被拉下去。 “真是废物。”周老爷沉着脸犹自气不休。
“这女子怎么这样?”周夫人亦是皱眉气道。
周六郎施礼后跪坐。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傻子,竟然让陈夫人把这几个仆妇赶出来了。”周夫人说道,“她怎能如此做?”
她怎么不能如此做,她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曹管事没有跟周老爷夫妇讲详细,尤其是自己被程娘子以及婢女捉弄的事,但却对周六郎以及秦郎君细细的讲来了。 如此心胸狭隘的女子! 周六郎放在膝上的拳头攥起。 “我这便去找她,有气冲我便是,何必作践我们周家。”
他说道,猛地起身。
周老爷竖眉呵斥他坐下。 “现在不是时候。”他说道,“陈老太爷的病最重要。”
周六郎重新坐下,面容紧绷。 此时又有四人走进来跪坐下,两个妇人,两个丫头。 “去伺候表小姐,要恭敬守礼,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说不做。”
周夫人说道。
四人应声是,这才退下,由管事带着出去了。 半芹抱着一筐衣服有些吃力的走出门,迎面两个丫头疾步而来,差点相撞。 “哎呀,你看着点。”她们不高兴的说道。
半芹忙避在一边,低头赔罪。 “姐姐,那个程娘子怎么难么难伺候啊。”“宋妈妈她们可是夫人跟前有头有脸的,她说赶就赶了。”
咚的一声,吓了两个丫头一跳,回头看那个丫头将衣筐掉在地上。 “姐姐,你们,你们说的程娘子,是…”半芹颤声问道,眼泪不自主的流下来。 两个丫头看她一眼,其中一个认出来,跟另一个耳语。 “当初公子问她走不走,她就真跟着走了,还说什么自己本就是周家的人。”
“啊,就是她啊,也不想老夫人当年买她是为了什么。”
“她想什么,自己心里知道。”
低语丝毫不介意被半芹听到。 半芹的头低的更低了,局促不安。 “快些走吧,可别像宋妈妈她们那般倒霉。”
“是啊,我可不想被赶出去回陕州。”
二人携手疾步而去了。 半芹含泪紧跟了几步,到底是停下脚,看着那两个丫头远去了。 “娘子,娘子一点也不难伺候的。”
她喃喃说道,“她很好说话的,只要,只要你们对她好,她就会对你们好…”
最终蹲下抱膝泣不成声,窄窄夹道里,身影越发小小。 因为是从未做过的新鲜样子,陈家的厨房里好一阵忙乱,幸好初冬雀多,赶着小厮们乱哄哄的捉了一大麻袋,尝试了三四次才送上来。 程娇娘尝了一口,摇摇头。 “娘子,味道不对?”婢女忙问道。
“原以为,这是个京城大户之家,厨上必然精良。”程娇娘说道,“原来不过是个初贵人家,尚不曾到精食的时候。”
她说到这里,看着婢女弯了弯嘴角。 “还不如,你家。”
她说道。
婢女嘻嘻笑了。 “娘子,我家不是你家吗?”她笑道。
程娇娘知道她听得明白,再次弯了弯嘴角不再说话,慢慢的吃完粥和萝卜丝,放下碗筷。 矮桌上,黄雀未动。 “再来几个黄雀。”李太医说道,指着空了的盘子,旁边小童正手抓着一只雀啃的欢。 仆妇应声是,忙出去,刚出去,又急匆匆的回来。 “程娘子来了。”
她高兴的喊道。
李太医顾不得吃了,忙胡乱的擦了手起身,踹了小童一脚,小童到底舍不得吮了吮手指才跟上来。 “父亲,父亲。”陈绍在卧榻边颤声喊道,“程娘子,来了。”
陈老太爷从昏昏中睁开眼,浑浊的双目转过来,看到卧榻边跪坐一个素衣女子。 室内阴暗,但那个素衣女子却格外的亮眼。 她安静的跪坐,神情无波,就如同那日车帘掀开见到的一般。 “娘子..”陈太爷撑着要起身,“我的病可还能治?”
程娇娘点点头。 “能治。”
她说道,“只是。”
听她只是,在场的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 这娘子做事慢,说话也慢,真真急煞人! “比那时,价钱要贵些。”
程娇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