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安静无声,夕阳的余光穿过窗棂投在相拥的二人身上。
“程昉。”方伯琮喊了声。
程昉应了声。 没有化作青烟消失,怀里手里是真实的温暖的身体。 “我有话问你。”方伯琮说道。
程昉松开他站直身子。 怀里陡然的落空让方伯琮心里也猛地一空,手不由用力,本要站开的人便又跌回来。 “六哥儿出事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颤声问道。
伴着这句话问出来,手不由用力。 “早,是多早?”程昉靠在他身前认真的问道。
早,是多早? 六哥儿被害,是平王的事,让六哥儿进宫,是太后的事,害死六哥儿,是高凌波的事。 方伯琮深吸一口气微微松开手。 “你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吗?”他问道。
程昉笑了。 “我要是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就不会来这里了。”她说道,伸手再次抱住了方伯琮,“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六哥儿会不会出事,我会想到,你也会想到,他那样的人,作为别人手里的工具,早晚会出事。”
方伯琮伸手抱紧她。 “不过我的确知道京城有变。”
程昉接着说道,“那一晚清远驿你下楼去放烟火,我看到了天象。”
就像那次太白经天,日蚀月蚀,她能观星看天,知吉凶祸福。 “天象说六哥儿要死了吗?”
方伯琮问道。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发鬓蹭着他的下颌。 “天象只是预示,哪里能看出谁是谁,谁又如何。”她说道,“五星聚,天子有变,至于如何变,是谁变不是人力可知的。”
她说到这里轻叹一口气。 “我们以前就是忘了这个道理,以为参透了天道,却忘了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
那一世他们也是看到天象预示,预示王朝末日,且主动选定了他们认定的新帝。 “那日我们被拦在城门外,城里是不是有谁在?”
她想到什么,站直身子看着方伯琮问道。
方伯琮点点头。 “秦家接了延平郡王先进了城。”他说道。
“延平郡王?”程昉神情微微惊讶,旋即释然,“福建的延平啊。”
“延平怎么了?”
方伯琮问道。
“看到天道的何止我一个人。”程昉说道,微微一笑,“想必自有高人也推算出天子出与斗牛之地。”
就好像他们程家当初选定了杨氏为新主,其实偌大帝星对应之地,也不一定杨氏就是唯一,结果他们赢了天道,输了人道。 而这一次,相比于那位延平郡王,同样属于吴越分陈范围内的晋安郡王其实并不占有先机,她也没想让他去占先机,她就是想去看看那个六哥儿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救一救,结果竟然变成了这样。 “……我赶到宫里,还是晚了。”
她说道,看着方伯琮,“很抱歉,我救不了他。”
方伯琮伸手抱住她。 “不,你不需要抱歉。”
他说道,将她紧紧的抱住,“程昉,你不需要抱歉,抱歉的是我,是我。”
“程昉,对不起。”
“程昉,我不该问你。”
程昉笑了。 “有什么不能问的。”
她说道,“你想要知道什么,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要问。”
不要不问我,不要自己去想,不要自己去猜,也不要自己答自己。 杨汕,你不说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原来那么的恨我,厌我,怕我……. 她将头贴在方伯琮的身前,紧紧的抱住他。 方伯琮,谢谢你肯问我,谢谢你不怕问我。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说道。
“没有,没有。”方伯琮摇头说道,将她抱紧。
程昉抬起头。 “我能救周家哥哥,是因为他尚有生机,太子殿下本已经没有魂知,我就算是……”她说道。 不要说了,不要解释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方伯琮摇头,想要堵住她嘴,但是舍不得放开手,下意识的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涂了上好口脂的香甜顿时充斥口鼻,还有那从未有过的软软的感觉,让方伯琮顿时浑身绷紧。 他只是想要她不再说话,并不是…… 旖旎的念头闪过。 可是为什么不是呢? “陛下!”门外陡然响起喊声。 方伯琮猛地向后退去,差点摔倒。 程昉伸手拉住他。 方伯琮满脸涨红,抬脚就向门外冲去。 “何事?”
门猛地被拉开,带着怒火的吼声喷出来,让景公公差点跌倒。 “陛下…”看着一副要吃人的方伯琮,景公公结结巴巴说道,“太医…太医来了….” 昏迷那么久醒来,怎么也得让太医看看可好。 方伯琮将翻腾的羞恼压下,后退一步。 拎着药箱吓得腿肚子哆嗦的太医在景公公眼神的逼迫下颤巍巍的施礼迈步。 “不用了。”
程昉走出来说道,“我没事。”
“还是看看吧。”
方伯琮说道,看着她,“你自己说的话,也没那么可信。”
这个骗子,说没事,难道真的是没事吗? 程昉一笑。 “方伯琮,你来。”
她说道,一面转身向净室走去,“我让你看看。”
方伯琮皱眉,但还是跟过去了。 景公公和太医被扔在门口。 娘娘,竟然唤陛下名字! 太医神情惊愕,还没冷静,就有一只手拎住他的脖子。 “看什么?”
景公公瞪眼压低声音说道。
太医打个寒战。 “没,没。”他结结巴巴说道。
“听什么?”景公公又竖眉低声问。
太医把头摇的飞快。 “没没。”他说道。
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下去吧。”景公公这才松开他说道。
太医忙抱着药箱子飞也似的退下了。 看什么呢? 景公公心里说道,忍不住探头看向室内,人已经都进了净室。 让你看看…… 在净室能看什么? 再想到适才叫开门,皇帝的样子声音其实不陌生。 上一次这样的神情怒声还是在去往清远驿的路上,马车里的旖旎被打断后…… 景公公忍不住哆嗦一下,驱散不该有的念头,忙伸手拉住门。 急什么啊,这才好了,悠着点吧。 方伯琮站在净室,看着程昉褪去了罩衫,解开大衫,一层层的衣衫脱下来,直到只穿着小衣裤。 上衣也被解下来,露出其内的大红肚兜,雪白肩头肌肤便展露与眼前,在有些昏昏的室内,大红胸衣的映衬下带着耀目的光华。 方伯琮的脸腾地红了。 他不是没见过她的身子,这些日子他亲自给她洗漱更衣,给她擦药换伤布,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了。 但此时此刻却跟那时候看的感觉不同,就好似那是一团火,炙热刺目,他不由移开视线,一面有些慌乱疾步过去,抓起一旁的衣裳就去裹她。 “冷,别闹。”他说道。
“方伯琮,你看看。”程昉拦住他的手,说道。
看什么? 方伯琮抬起视线看过来,程昉冲他展开手慢慢的转了一圈。 圆润的肩头,细白的肌肤,大红胸衣下浑圆高耸,随着转动颤颤,纤细的腰身,挺巧的臀…… 方伯琮的只觉得嗓子干涩,忍不住咽口口水,呼吸有些急促。 “你看,我的伤都好了。”程昉说道,转过来微微一笑。
哦,对了,伤! 方伯琮恍然,忙上前一步,认真的看去。 那些遍布的刀伤,真的已经变的浅浅了。 他记得前几日还上了一次药呢,那时候还翻着有些吓人的疤。 这…… 不过这也很正常,看看周箙,那么重的伤,半日的功夫恢复的吓人。 她能治好他,自然也能治好自己。 “不。”程昉看着他一笑,“是你治好我的。”
我? 方伯琮看着她。 “我用了巫王祝。”
程昉看着他,说道,“可是我不是王,我没有资格用王祝,所以我被反噬,我会死去。”
方伯琮看着她,死这个字让他停滞了呼吸。 原来她真的会死,还那么接近死。 “可是,你册封我了。”
程昉说道,微微一笑,“方伯琮,你册封我为后,我是皇后,我是王,所以,我醒了,我好了。”
她看着他,伸出手。 “方伯琮。”
她唤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方伯琮只觉得嗓子辣痛,他没有理会她伸出的手。 “你为什么不早些说,你不早说清楚。”他哑声喊道。
不就是一个皇后吗?不就是要册封为后吗? 早知如此,他怎么会等这么久! 他不会让她等着久! “我也不知道我要用到这个啊。”程昉说道,看着他,再次伸手,“方伯琮。”
方伯琮扭过头。 “你不知道?你什么不知道?你这个骗子,就会花言巧语的哄人,我才不信你。”
他说道。
如果他早知道,他才不会等着久,他绝不会等着久,那些拦路的他会不顾一切的扫清,全部扫清,只要给她一个皇后,一个皇后而已,至于这个皇后怎么来的,有什么关系。 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不说的缘故吧。 天道远,顺人道。 她不要他为了抛弃人道去争去抢,她不要他名不正言不顺,不要他背负着世人的指责,不要他背负着史书上含糊的一笔。 所以她不说,她绝对不会说,她宁愿意等。 她信他,她一直都信他。 “方伯琮。”程昉再次喊道。
方伯琮看向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还有。”她看着他眼睛再次弯弯一笑,反握住他的手,拉到了自己的心口,“你摸摸。”
摸? 隔着薄薄的胸衣,能感触到细腻的柔软,香甜的,不再是硬邦邦的,而是咚咚起伏的,热乎乎的…… 热乎乎的! 方伯琮猛地抬头看着她。 热的! 他又低下头,两只手都放上去,有些慌乱的急促的拨开了碍事的胸衣抚摸着。 热的! 他又收回一只手,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衫,探进去摸着自己的心口。 是,跟他一样的,热的! “它回来了。”
程昉看着他。
被人拿走的,禁锢的,剥夺的,心,回来了。 “方伯琮,你帮我找回来了。”她说道。
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但是他很高兴,因为能够感受到她的高兴。 方伯琮看着她,感受着手下咚咚的热乎乎的。 他的手掌很大,放在她的心口上,也盖住了其他的地方。 随着呼吸,手下的柔软起伏着。 他的手不由慢慢的摩挲。 雪一样的肌肤,豆腐一样的柔滑,高耸的,一只手都握不住的丰盈…… 他另一只手猛地去解自己的衣裳。 “程昉。”他低声唤道。
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又几分颤颤,似乎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你也看看我。”程昉一怔,旋即笑了,伸手要拉开他的手。 “我看你的做什么,你又没有受伤。”
她说道,“我不担心。”
方伯琮欺近,紧紧的贴在她身边,炙热的气息从头顶喷下来,人也低下头贴近了她的耳边。 “看看嘛。”
他声音颤颤而嘶哑,“我看了你的,你也看看我的,公平。”
程昉再次笑了,转身要走。 下一刻身子一腾空,被方伯琮抱在怀里。 屋子里响起碰撞声,伴着轻轻的低呼。 “你慢点。”
女声说道,“我自己能走.”
没有回答,只有男声含糊的嘀咕一声什么。 跌跌撞撞的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卧榻上,青帐被胡乱的扯下,挡住了室内落日的余晖。 急促的喘息声从帐内蔓延而出。 “晚上吧…”女声带着几分淡然说道。 “晚上再说晚上的。”男声仓促急躁气息粗重。
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的传出,青帐摇曳。 但很快又被掀开,赤身的方伯琮有些狼狈的下来,在几案前一阵乱翻。 “在哪里呢?”他口中嘀咕,黄昏的室内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修长健壮的身躯,以及泛红的肌肤上密密麻麻的细汗,带着诱人的光泽。
“找什么?”程昉掀起帘子,侧身而卧,锦被半遮掩,裸露的身姿更添风情。
“那个。”方伯琮说道,翻箱倒柜。
他成亲的时候都快要死了,自然没有人交给他男女之事。 后来他好了,便偷偷的寻了几本春宫书藏起来。 只是没想到一直没用到,又怕被人发现,结果藏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这可怎么办,他不会啊! 低低的笑声从后传来,让他的身子更加紧绷,汗层层的冒。 “我知道。”女声在后说道。
“你知道放在哪里了?”方伯琮忙转头问道。
卧榻上侧卧的女子含笑点点头,冲他招招手。 “来。”她说道。
抬手身前的锦被滑下,露出一片旖旎。 方伯琮几步就跨过来。 “在哪里?”他哑声问道。
程昉伸出手勾住他的腰,用力一带,方伯琮便跌进去,青帐落下遮住了重叠在一起的人。 有低低的女声说道,但听不清楚。 “你会?”男声陡然提高。 “你怎么会?”
低低的笑声传出来。 “这世间事,我只不会写诗。”
可是,可是,这,这是…… “谁教你的?怎么会教你这个?你,你……”男声还在絮叨,忽的停下,似乎被什么堵住了。 屋子里喘息声渐渐的粗重的起来,青帐摇碎了满室的霞光。 直到夜色降下来,这边的宅院还是安静无声。 站在院门外的景公公叹口气,转过身,看着两个带着期盼眼神的丫头。 “去歇息吧。”
他说道,“今日,咱们是见不了陛下和娘娘了。”
半芹和素心红着脸低下头忙退开了。 景公公回头看了眼寝宫。 “真是的,以前不分时候,现在不分场合,也不想想明日是什么日子。”
他嘀咕说道,“别误了吉时。”
……………………………………………. 天光大亮,旭日东升。 宣德门前百官命妇两列如云。 幰弩、方伞、杂花、扇曲盖缓缓第一道引路而行。 伴着这些人出现,两列百官命妇不由站直了身子看去。 其后青衣外杖、车辐棒、告止、传教、信幡,另有仪刀、戟、弓矢队列肃然。 悠扬的乐曲由远及近。 节鼓、铙鼓、羽葆鼓咚咚,箫、笳、笛声脆脆。 随着乐声百人黄麾仗,一列短戟、五色氅,一列戈、五色氅,一列仪锽、五色幡缓缓走出。 马蹄声声奔出军卫、威卫、武卫、骁卫二十人稳稳前行。 秦弧抬起头,在精挑细选身高胖瘦装扮一致的仪仗队中准确的看到了周箙。 他的面容肃正,目不斜视,身子端正的御马前行。 在他们身后皇后的车驾已经能够看到。 六青马二十四驾士左右护着皇后车驾,其左右后二团雉尾扇、四大伞、八大雉尾扇,锦花盖、锦曲盖、锦六柱如林而立。 日光下,皇后的车驾熠熠生辉。 左右两边的官员命妇齐齐的施礼叩拜。 秦弧慢慢的退出去,拄着拐转过身,蹬蹬的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淹没在鼓乐声中。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他的眼前出现一辆马车。 “倒是好架子。”
身旁似乎有少年人倨傲的说道。
“应该是好沉稳。”他慢慢的说道,嘴边一丝笑,“我倒是有些惶惶。”
看着眼前似乎渐渐驶近的马车。 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呢? 马车从他上穿过,消失不见了。 秦弧停下脚,声音的鼓乐声渐渐远去。 “公子。”
身后有小厮颤声喊道。
秦弧没有回头,伸手。 “公子。”小厮都快哭了,手里攥着的东西不肯递过来。
秦弧的手伸着不动。 小厮终于递过来,一个发旧的弓和一个装画的竹筒。 秦弧接过来,低头看着。 “秦十三,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弓。”少年人大声的说道,冲他扬手。
再错眼便是一群人含笑涌上前。 “这官人酿,为祝官人们登仙台,为助兴,并不敢乱了官人们的登仙步。”“恭祝秦郎君。”
“快来,半芹姑娘交代过,只能等你来才能打开。”
“公子请。”
一盏灯,两盏灯,三盏灯,屋子里点点亮起来,绚丽的,雍容的,一朵一朵绽放的牡丹…. 秦弧仰头哈哈一笑,将长弓和竹筒分左右背在身上,拄着拐杖大步向前而去。 “我…有…一副画….” “美人…为我…作….” “葡萄..美酒…贺得意….” “..有美人兮…见不忘…” ……………………………………………. “拜。”
伴着内侍司仪的喊声,偌大的殿前百官命妇齐齐的施礼。 皇帝由殿内一步步走出来,看着下了车驾的皇后。 鼓乐转换,声声而亮。 “发册。”
方伯琮说道。 内侍们捧着金册,羽扇上躬身相迎。 程昉缓步而上,身旁的侍女接过金册,打开羽扇, 方伯琮伸手,程昉将手伸过去略作一扶。 “皇后升殿。”
伴着司仪的高喝,方伯琮看着程昉微微一笑,转身先行,程昉含笑抬脚跟上。 其后百官命妇四拜。 (全文完) ******************************* ^_^ 字数没变,最后两章端章调整一下。 这一章由四千五调整为五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