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猛然起身,带翻了身边茶水,溅的满身都是,她却全然不顾。她气息粗重,双眼赤红盯着谢大娘:“事过十八年,这等混淆皇家血脉之事,你为何不早说?”
谢大娘一怔,接着看向她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枉我一直以为你英明无比,原来也有如此蠢钝蒙昧之时!”
白嬷嬷脸色煞白,冷汗浸出,她口干舌燥艰难喊道:“瑛娘!”
谢大娘继续道:“您上山之时,便与莲夫人都是有孕之身,前后相差无几,后来,山道被毁,山上怀孕的妇人大惊之下,都提前生产。”
“潘娘娘便提议,正是国朝不稳之时,为了以示大雍朝福泽,无论贫贱,全都转移到一处生产,也方便唯有的两个产婆方便照顾!”
“公主您心系天下,听了她的建议,也欣然应允!”
长公主插嘴问道:“你当时早已被逐出盛京,如何知道黄龙寺之事?”
谢大娘悠悠道:“可不就是那么巧,你们上山之时,我恰巧与幼子扶着亡夫灵柩回乡安置!”
“你们所带仆妇有限,有些路上因乱失散,又或是遭人杀害,不得已,只得寻了附近的村妇上山伺候!”
“而秦家为了银钱,也逼着他们家大肚子的儿媳上山做事。”
“许是老天保佑,怕两个产婆忙不过来,您和莲夫人,还有路上才诊出身孕的潘娘娘,还有那个怀胎不足七月的吴氏,竟是同一日发动了!”
“殿下,您觉得巧不巧?”
长公主脸色灰白,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她咬牙问道:“容华.....容华.....容华她是谁的孩子?”
白嬷嬷心疼的看着长公主,她知道,自己这个一向坚强无比的主子,此时已经心神俱碎了。她上前扶着长公主:“殿下,咱们回去吧,改日再说这事!”
长公主一把推开她:“说!容华到底是谁的孩子?”
谢大娘轻蔑一笑:“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潘娘娘的孩子出生就夭折了,可吴氏那个不足七个月的孩子却是活了下来。”
“殿下,不足月早产的孩子有很多,您几时听说过五六月的胎儿能活?”
长公主脑海里,便出现了秦觅在地牢里,那与她对视的决绝神情。她掩口泣道:“那.....那孩子....才是我的女儿?”
她又想起一事来,她到黄龙寺之时,孩子已经足月,还超出了预产期十来天。可当时接生的稳婆抱着孩子却是嘀咕了一句:“这不足月的孩子,瘦的跟只猫崽子一样,亏得生在好人家,不然可真难养活!”
她当时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着是不是乡下产婆没见识,将孱弱的孩子当成不足月的孩子。她觉得容华之所以身子弱,都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孕期又各种奔波,这才没养好胎,心中还一直对女儿愧疚不已。谢大娘说的太多,口有些干了,她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潘娘娘挑的这户人家也算不错,老太太刻薄至极,虐待儿媳不留余地,大伯子一家将二房视作下贱奴仆。”
“可人算不如天算啊,那莲家姨娘见当时乱做一团,殿下大出血,丫鬟婆子都围着您转,她竟是生了邪念,将莲家千金和农妇的孩子给换了!”
长公主捂着心口,似有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揪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喘不过气来。“可你当时不过刚回村,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谢大娘回忆着当年往事:“吴氏是个胆小怕事的,她身体弱,当时无人照料,所有人都以为她昏迷不醒。”
“可她却是清醒的很,自己生的是个儿子,却被人抱了女儿过来,来来回回被人动手脚,她不敢吭声,只得将这事藏在了心里!”
“可她不说,并非就没人知道了,其中一个稳婆,回家不久就变卖了房产离开,而另一个下山之时,吃了酒跌落悬崖。”
“奴婢在殿下身边多年,各家阴私手段也见识不少,当下便知这其中不对,与吴氏相交多年,才慢慢拼凑出了这个故事!”
“殿下,您觉得,这个故事精彩不?”
长公主目露怨愤看她:“瑛娘,你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便是你觊觎驸马那事之后,我也不曾苛责于你,只是将你放逐盛京,你如何就能如此残忍,看着我儿多年受苦?”
谢大娘脸上便落了几分愁苦,“说完了黄龙寺的故事,也该说一说我的故事了!”
“那时候,殿下问我可是心有所属,我因着女儿家羞涩,没有直接回答殿下,以至于让殿下误会,我对驸马爷心存爱慕!”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前朝韩文符,前朝没落,韩文符投了湖,驸马让我去给韩家送东西,结识了韩家小公子韩俊,这事驸马爷也是知道,他与韩俊曾经为同窗旧友,因此便多次托我转送物资!”
“没想到,这事落在殿下眼里,竟是以为我与驸马有私,也不知殿下是信不过驸马,还是对奴婢心有芥蒂!”
“驸马爷许诺,待殿下归来之时,就让我脱籍与他回老家!”
“不想,这一切......”谢大娘说到这里,眼里便带了泪光。她与韩俊两厢情愿,却被人拆散,将她配给了军户,那男人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司马仲宣知道后,从那军户手中将她赎出,送了盘缠给她和韩俊,让他们回老家安置。结果半道上被人截杀,韩俊因此落了病根,他们不敢再回老家,四处飘荡,直到韩俊身亡之后,她才带着韩俊遗体和孩子回了拦水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竟是奇妙的在拦水村有了交集,从她知道真相的那天起,她就计划着要复仇。这一天可真是等得太久了。“我与韩郎本来可以幸福美满一生,却因你的一时嫉妒,就害了我们一生,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长公主泣不成声:“你如何恨我都是应该的,可你不该那样对她呀!”
谢大娘便笑了:“殿下啊,我从来没害过阿觅啊,在村里我还多番帮着她,是你,是您一直要替容华害她的呀!”
“你心很痛吗?这种锥心之痛,却伴随我整整二十年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