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巫月娇娇糯糯的声音又道,“所以,他是你的朋友喽?”
夜锦衣心思急转,正想着该如何向她解释他与步折花之间的关系,就见她忽的冲他回眸一笑,“你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对吗?”
那笑容,明晃晃的,让夜锦衣有些晕眩,他不由就又轻“嗯”了一声。“难怪你会将楼外楼卖给他,原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巫月回头继续,只是娇糯的声音有些微凉。夜锦衣瞬间从那晕眩中清醒过来,“事情不是那样的,当初我的确……”“所以,”不待夜锦衣将话说完,巫月已然截断道,“我偷偷去楼外楼找步折花的事,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对不对?”
夜锦衣隐隐有些头疼,这丫头,有的时候聪明的令人发指。而坐在他怀中的巫月,唇角却浮起一抹轻嘲。她还真是天真,这里又不同于她曾经所在的地方有什么民主法制,这里,尊卑分明。倘若不是与夜锦衣十分相熟,步折花又怎敢明目张胆说想要夜锦衣的那种画像?这种话说出去怕是都要掉脑袋的吧?可笑她在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后,还故意当着他的面与步折花打赌,用查账册来赢楼外楼……殊不知从始至终,她自以为的小聪明、小算计,在夜锦衣面前就如那没穿衣服的跳梁小丑。感受着怀中女子情绪忽的低落,夜锦衣有些慌神,将唇到巫月耳旁,“月儿,你听我说,我并不知道步折花与你达成了那种条件。是……”“还说不知道?”
巫月嗤笑一声,偏头躲了躲,“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说步折花与我达成了那种条件,这不正说明你什么都知道吗?”
“不是,最初本王是不知道的,是后来才知道……”“后来才知道?所以你还是知道的。”
巫月摆摆手,心中有些懊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听了。”
现在一听到楼外楼三个字,巫月就觉得她自己像是个傻子。傻乎乎的以为自己骗了步折花,傻乎乎的以为自己骗了夜锦衣,傻乎乎的以为自己赚到了……“月儿。”
唤了一声月儿,夜锦衣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对楼外楼动手的时候是计划将楼外楼交给步折花打理的。可后来他看出她也有心思要楼外楼,便让石磊去传话给步折花,让步折花将楼外楼给了她。原本一件简单的事,怎么突然就复杂起来?正思虑间,就听巫月微凉的声音又道,“除了这个,我亲爱的夫君,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和我说?”
虽巫月口中明明唤的是亲爱的夫君,可夜锦衣听的却是心中一凛,只觉一股莫名的凉气从巫月后背蹿出只往他心窝里钻。他隐瞒她的事情太多,或者是因为阴暗、或者是因为血腥……只是此刻,她又发现了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夜锦衣箍着她小心翼翼道。可巫月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半眯着眸子打量着不远处与步折花打闹的诸葛无名。她忽然记起,那晚在落日山庄,她被那个红衣男子抓住后,红衣男子一直都没有打昏她,直到展红凌唤了一声“诸葛”之后……而在梅城无字酒楼,她从琉璃镜中看到的画面,正是展红凌与一个黑衣、带着银质面具的男子纠缠,而展红凌唤那男子也是诸葛……那个时候,房中可只有展红凌和被称作诸葛的男子两人。他们既然相识,又是在厢房之中,那被称作诸葛的男子为何还要戴面具?显然,他知道有人会看到这一幕,而看戏的人中,必定有人认识他。这种种迹象表明,那个诸葛很有可能就是诸葛无名。推断出那黑衣男子就是诸葛无名之后,巫月已又隐隐猜到那红衣男子是谁了?因为那晚在落日山庄,她试图伸手去掀红衣男子戴着的银质面具时,他突然放手,用手中的玉笛抽了一下她的屁股,这行为,实在像极了某人。单凭这一点虽不能确认红衣男子就是夜锦衣,但再加上那黑衣男子,正巧就能互相印证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是夜锦衣,一个是诸葛无名。思绪如冲过大坝的洪水,一泻千里。巫月又想起在这两人出现之前,前来挑衅的是幽冥阁弟子。而那晚夜锦衣带她去看戏,将凌舞山庄打砸烧抢的也正是幽冥阁弟子。那叫嚣张狂的白衣公子与步折花的性子实在有些相近,而夜锦衣也正是在那红衣男子离开之后,才突然出现的……所以,他们三个不但是朋友,而且还都是幽冥阁的人。头顶明明是金光万缕的太阳,可巫月此刻就是觉得有些冷。这寒意,是从她心底一点点沁出的。之前,她就觉得她对夜锦衣的了解是一片空白。可那晚,夜锦衣的态度一柔和,诸葛无名又与她说了那些话,她的心突然就软了,突然就很心疼很心疼夜锦衣,很想很想保护他……可夜锦衣,抬手间几乎就能灭掉一个门派的人物,又何须她的心疼、她的保护?再者,诸葛无名是夜锦衣的朋友,说话之间自然是要向着他的,所以那些话,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坐在马上的巫月起起伏伏,心绪如那小路上落下的光影,忽明忽暗,又如落叶,一会被风吹入深渊,一会又被风吹入云天。理不清、剪还乱。“月儿,你怎么了?”
夜锦衣察觉大手中包裹的小手变得冰凉,愈发的小心翼翼。“没事。”
巫月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勉强,千头万绪,她不知如何说起。而眼前这个她熟悉的人,突然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大概是伤刚好,骑了半天马,有些累了,我想去马车里躺会。”
“好,我陪你。”
夜锦衣一扯缰绳,稳稳将马停住。被夜锦衣抱下马,放到马车上,巫月按住夜锦衣的手臂,阻止他上车,“不用你陪,我只想睡会,你来了又闹我,我反而睡不好了。”
“真的不用我?”
“不用!”
巫月一猫腰钻了进去。滑落下的米色门帘将夜锦衣风姿冉冉的身影遮住,巫月的小脸瞬间有些苍白。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夜锦衣有些可怕,就如他那黑湛湛的眸子,让人永远看不到底,而她,也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承认,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喜欢他俊美的容颜,喜欢他温暖的怀抱,甚至喜欢他的吻……所以,明知他是罂粟,明知他有毒,她还是忍不住一步、一步的靠近……而夜锦衣呢?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稳稳坐在那里,等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他?马车摇摇晃晃,车中的少女也跟着摇摇晃晃,心中的思绪亦是被摇成一团乱麻。在这乱麻之中,又突的生出一根刺。夜锦衣说他不喜欢白怜儿,诸葛无名说慕晴只是他的下属,而绿珠,也是被皇上硬塞到锦王府的,但那个东平国的六公主呢?锦王府的王妃之位不正是为她所留?从始至终,夜锦衣没有提过此人,诸葛无名也没有提过此人。呵呵!巫月,你个蠢货!巫月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她怎么就会因诸葛无名的话一时心软,忘了这些原则问题?马车外,夜锦衣骑马紧紧跟着马车,黑湛湛的眸子望着那垂下的车帘,心绪有些难安。他隐隐觉得巫月情绪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正思索间,就见打闹的没了影的步折花和诸葛无名齐齐打马而回,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不待询问,策马跑到跟前的步折花已将手中的布条递向他,“出事了。”
布条上只有十个字:蓝晨中箭坠崖,生死未卜。夜锦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黑湛湛的眸子里暗影浮动。因当年之事,蓝晨已自贬至上里,虽离临安不远,但十七年,蓝晨未回临安一次,未见蓝楚楚和蓝文轩一面,任他们兄妹二人被囚禁在将军府。这些人,还要怎样?“诸葛,我们即刻赶去上里。”
夜锦衣望向诸葛无名。舅舅绝不能出事,不然,蓝家,就彻底毁了。诸葛无名颔首。夜锦衣身形一动,已从马上跃到马车,一掀车帘钻了进去,却发现马车内的人儿睫羽紧扣,睡得正是香甜,他紧绷的线条稍稍缓和,倾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这才又猫腰钻了出来。“有我,放心。”
不待夜锦衣开口,步折花已正经了神色保证道。夜锦衣又望了眼身后垂下的车帘,飞身上马,与诸葛无名一起纵马远去。他没有发现,就在车帘垂下的瞬间,巫月紧闭着的眸子却突然睁开,唇边浮起一抹浅笑。但那浅笑,却有些苦涩。他的世界,她,进不去。呼!巫月长长出了口气,硬生生将鼻尖的酸涩与眼圈的肿胀逼退。或许,正是因为相爱,所以才会在意。正是因为在意,所以,眼里才容不下一粒沙。马车摇摇晃晃,巫月的心绪也随之摇摇晃晃,又渐渐昏沉。“石头,守住马车!”
步折花尖利的声音与骤然响起的破空声将昏睡的巫月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