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雀上带着一条消息:巫阳和蛇儿趁乱逃往丰城。这消息,会传给宫中他们幽冥阁的细作,然后细作会设法将消息透漏给夏轻歌。巫阳是夜行之点名要的人物,又是在夏轻歌监管天牢的时候被人劫走,所以,夏轻歌必定前往丰城追杀巫阳。到时候正巧撞上云清和巫月,一切就会变得耐人寻味。慕晴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两分,透过片片飞雪,前路渐渐有绰绰人影,她当下扯了扯缰绳,放缓了速度。路面白雪上渐染的污血格外刺目,慌忙坠落的雪花还来不及将那猩红掩盖,便化作了一抹湿润。慕晴默默下马,看向众侍卫身前立着的那一抹风姿冉冉的身影,心,越发的火热。夜锦衣似笑非笑的看向立在众侍卫身后的郭松,“身为将军,怀远将军就是这般身先士卒的?”
此刻,郭松脸上再没有了以往的玩世不恭,只余一片泛青的惨白。夜锦衣带兵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至少就意味着大皇子与郭权绞杀二皇子的计划失败了,不然他们是绝不会放夜锦衣回返临安的。只是也不知此刻宫中情况怎样?希望他父亲可以顺利控制住夜行之,这样,他们郭家还有一搏之力,否则……往后,郭松不敢多想。“据本王刚刚收到的消息,”好似是知道郭松心中所想,夜锦衣突然开口道,“太尉大人逼宫失败,逃出皇宫,不知所踪。不过叶少温正在全力追捕,相信找到太尉大人也不过早晚的事情,所以,怀远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忧。”
这清浅的声音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在郭松身上,寒意瞬间渗透他的肌肤、骨髓。“不,你胡说!”
他父亲部署严密,怎么可能会失败?“你胡说,本将军才不会上你的当!锦王爷,本将军告诉你,你要是再不让你的人退下,那可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来人啊,带出来!”
郭松的嗓门虽还依旧洪亮,但心却已有些乱了。倘若万一他父亲那边真的失败,他要怎么办?这天澜,怕是再没有他们郭家的立足之地了吧?“将军!带来了!”
没再给郭松多想的时间,之前被骗进这吕庄的夏亦若、韩若兰、夜绣、蓝楚楚,还有飞雨都被押了出来。“哥哥,救我,快救我啊!”
塞在口中的破布一被拽出,夜绣就冲着夜锦衣喊道,“哥哥!救命啊!”
“锦王爷!”
郭松将心底的慌乱压下,将手中散着寒光的长剑指向夜绣和蓝楚楚。“她们两个,不知道王爷更在意谁?”
长剑带着寒气在蓝楚楚脖颈上比划了比划,看着蓝楚楚的脸色泛白,郭松才心满意足的又将长剑挪到了夜绣的脖颈前。“别,别杀我!”
剑还未靠近夜绣,她已然尖叫起来,“怀远将军,我告诉你王爷最在意谁。我不过是安王府的庶女,锦王哥哥一直都不喜欢我,前段日子还将我关在柴房里,最近虽然把我放出来了,可是一直都不理我。”
“在锦王府,锦王哥哥、锦瑟姐姐,他们都不理我,就连府上的婢女都是用鼻孔看我的。怀远将军,你杀了我,估计锦王哥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还是去杀蓝楚楚吧。”
“她不但是蓝家的大小姐,更是锦王嫡亲的表妹,锦王哥哥定然是最在意她,只要你挟持了她,必定能从这里逃出去。”
夜绣的话说的是又快又急,仿若竹筒倒豆般,一串儿就滑了下来。“啧啧!”
郭松的长剑微抬,冰凉的剑面拍在夜绣的脸上,“夜小姐可真是性情中人。”
之前,夜锦衣是否在意夜绣他不知道,但夜绣能说出这番话,定然是个不讨喜的,这种人,死不足惜。他手腕一转,长剑再次落到了蓝楚楚脖颈之上,“蓝小姐,看在你我差点就成了夫妻的份上,本将军也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本将军,或者锦王爷……或者……”郭松眸光望向远处翻身下马,急急赶来的蓝文轩,“或者对你的哥哥说?”
“呵!”
夜锦瑟冷笑一声,眸光从夜锦衣滑向蓝文轩,唇角一点点上扬,露出一抹浅笑,“要杀便杀,何来这么多废话?蓝家的儿女,岂会怕刀剑加身?”
“郭松!”
蓝文轩眸光滑过一旁的飞雨和微仰着下巴的蓝楚楚,望向郭松道,“那些从属于你们郭家的禁军、御林军全都束手投降。皇上有旨,若你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倘若你再这般执迷不悟、一错再错,那就……”“休要妖言惑众!”
不待蓝文轩的话说完,郭松手中长剑骤然向前推了一分,一条红线便出现在蓝楚楚白皙的脖颈之上,他神色有些狰狞的看向蓝文轩,“蓝文轩,本将军知道你救妹心切,但也不能胡言乱语。”
若再任由蓝文轩说下去,人心怕是就散了。“锦王爷,”他倏的转眸看向夜锦衣,“本将军知道你武功高强,只是你武功再高,应该也没有本将军的剑快吧?就算本将军要死,有蓝小姐一起做同命鸳鸯,那也知足了。”
说着,郭松的唇忽然凑近蓝楚楚的脸,眼角的余光扫着夜锦衣和蓝文轩,吧唧就在蓝楚楚的脸上啃了一口。夜锦衣与蓝文轩同时黑了脸,蓝楚楚的小脸也扭曲起来,被郭松唇碰过的地方仿若沾染了毒液,蚀的她入骨的痛。“哈……啊!”
郭松得意的笑声刚溢出唇,身子骤然被一旁猛然冲过来的飞雨撞的一个趔趄,手中原本架在蓝楚楚脖颈上的长剑随之一动,顺着蓝楚楚的削肩滑下。“上!”
趁此时机,夜锦衣骤然挥手,原本蓄势待发的侍卫,一举手中长剑,骤然冲先郭松。“楚楚!”
蓝文轩随之冲向蓝楚楚。“表哥,救我,救我!”
夜绣尖叫着,躲避着身旁厮杀在一起的侍卫,挪向夜锦衣。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飞雨用尽力气的一撞,不但撞歪了郭松,更是将这焦灼的平衡打破,更是让郭松、让郭家失掉了最后一道护身符。“你该死!该死!”
稳住身形的郭松,怒不可遏,手中长剑一转,“噗嗤”一声刺入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的飞雨的腹部。血流如注,飞溅的血变成了雪地上的点点红梅。郭松犹不解气,手向后一扯,拔出长剑,又“噗”的一声再次刺入飞雨腹部。血,汩汩流下。他的唇角,也有殷红鲜血流下,可就在此时,那唇角却一点点扬起。他笑了。笑容灼灼,刺的郭松的心更烦,更燥。他拔剑,准备再刺,手臂却被他的亲卫拦住,“将军息怒,快走!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落,也不待郭松反应过来,那亲卫扯着他的手臂便向吕府中冲去。“飞雨!”
刚确定蓝楚楚没事的蓝文轩,转眸间就看到郭松的长剑从飞雨腹部拔出又刺入……“飞雨!”
他大步冲向身子向一侧歪倒的飞雨。周遭的一切,厮杀声、金铁交击声仿若都消失了,就连那打着转飘落的雪花也仿若凝滞。茫茫白雪之中,他只能看到飞雨的身子一点点倾斜,只能听到鲜血滴落雪地。滴答……滴答……血一滴滴落下,在雪地上烫出一朵朵红梅,灼目,灼心……“飞雨!”
蓝文轩堪堪接住倒地的飞雨,手按下他腹部的伤口,妄想将那血止住,他的声音忽然间哽咽了起来,“飞雨!你怎么样?怎么样?”
飞雨颤颤抬手,拂去蓝文轩额前碎发上沾染的雪花,“文轩兄,以后,我怕是不能……不能再与你一起唱戏了。”
“不,不会的!”
蓝文轩抱紧了怀中瘦弱的男子,“是我,都怪我,都怪我!”
因上次临安城中疯传的他断袖的流言,他这段时间一来因接任羽林军忙,二来也因他自己刻意的回避,甚少去看他。就算路过广和楼的时候,他也没有再进去过一次。他想着,等他功成名就,有了如夜锦衣一般的势力之后,他们再在一起唱戏,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那个时候,他再光明正大的去找他。“呵呵……咳……”飞雨轻笑出声,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你别自责,一切皆是命数。这一生,飞雨能认识你,很开心……我一直想为你做些什么,可却一直没有机会……咳咳……”“今日,我终于有机会能够为你做些什么了……咳咳……文轩兄,我很开心。你,也要开心。”
飞雨抬手抹去蓝文轩眼角留下的泪,“文轩兄,你不是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吗?”
那时候,他刚被卖入广和楼,跟着戏班学戏,早起晚睡,吃不好,还要干所有最脏、最累的活,上面的师兄稍有不顺,还会拿他出气……每天的日子与他来说都是煎熬。直到同样一脸抑郁的蓝文轩到了广和楼,他的日子才再次有了光明。他们两人虽身世不同、遭遇不同,但却惺惺相惜,彼此成了彼此的依靠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