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区被收保护费的事情,其实厂里面的人都知道。上一个老板,除了货源少的问题之外,最主要的因素,还是这事儿。订单少可以慢慢打通渠道,但这些地痞就像是吸血虫一样刮骨吸髓,没几个能顶得住。工人们先前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心想着这个新来的老板,多半会乖乖交保护费,所以也没有敢出头,去和这些地皮较劲儿。眼看现在厂里的订单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他们一个月的收入起码能翻一翻。没想到老板这么死心眼,非要跟这些地痞死磕,要是让他们砸了机器,做不成衣服,养家糊口都成了问题。几经犹豫之下,加上刚才有人那么一喊,这才咬牙都跑了出来。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些人得逞。光头大汉见到付瑜背后忽然站了这么多人,见过世面的他,并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发狠道:“跟老子比人多是不是?老子今天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大手一挥,“山鸡,马上给龙哥打电话,让他把解放碑的一百号兄弟们都叫过来,今天有几个刺头儿,老子非得收拾的他们喊爹。”
一个寸头青年,立即拿手机打电话。工人们一听到光头大汉还要叫人来,有一些开始慌了。在这里上班的,大多都是老老实实的打工人,每天三点一线,根本没有那么混乱的圈子。更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心里开始打鼓。不过其中还是有血气方刚,有血性的年轻人红着眼吼道:“叫就叫,还怕你不成。厂子就是我们的命,我孩子刚出生,每个月光是奶粉钱就要两千,谁敢动厂里一根汗毛,断了我孩子的奶粉,老子就算是把命豁出去,也要跟你打到底!”
“我孩子今年刚检查出有自闭症,医生说后期的治疗费用,至少还要十万,我要是没了工作,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一个妇人手里拿着剪刀,做出拼命的架势。“这个厂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苟活在这个城市的唯一依靠,你们要是连这点希望都要剥夺,那就来吧,看谁的命更贱!”
“我和我老婆,现在要养四个老人,家里还有六张嘴巴等着吃饭,要是活不下去了,大家都别活了。”
一对夫妻咬牙切齿的吼道。付瑜听着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曾几何时,他又何尝不是这般苟活着,在这大城市里,像一只蝼蚁那般低贱。逢人就笑,永远不敢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无奈,生怕会因此丢了工作。要不是表弟方毅,自己估计还是和以前一样,更不会成为厂里五十多口人的生活希望。想到这里,付瑜的心忽然有些软了,也不在那么硬气。他现在没有孩子,没有老婆,父母暂时还不用他养,就算是厂子停了,他也耽搁得起。可是他身后的那群工人,他们有老有小,几张嘴巴在等着吃饭,他们能等得起么?可惜,他有怜悯的心,但对面那些地痞,并没有。收了这么多年的保护费,光头大汉什么凄惨的环境没见过。还不上高利贷,老公逼着老婆去卖的。为了赌钱,亲爹把儿子腿打断上大街要钱的。还有因为拿不出高昂的医疗费,儿子亲手下药送老父亲归西的。光头大汉这些年见的太多了。他的心早已麻木。这样的事情,全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这就是底层人的命。就算是心善,又有什么用呢?整个社会运转的逻辑就是如此,永远是小部分的人掌握着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他们即便是富可敌国,发给你的工资,也只能让你刚好够养家糊口。连生一场大病的资格都没有。只要这样,你才会拼命地为他工作。所以在很久以前,光头大汉就已经学会了冷漠,学会了无情,学会了自顾自己,自私自利。就算哪天飞来横祸,也毫无怨言!从古至今,只有这样的人,生活才会越来越好。不信?看看你身边的人。不一会儿,一辆辆的炸街拉轰的摩托车,开进了厂区。还有面包车刺耳的急刹声。前后不到二十分钟,乌泱泱的一百多个社会青年,吊儿郎当的站在光头背后。有了这些人过来,光头的底气更足了,眼中露出一丝凶光:“叫啊,你们刚刚不是叫的挺凶的吗,谁要出来拼命,站出来我看看?”
厂里鸦雀无声,静若寒蝉,没人敢应。当宣泄过后,更多的是理智。没有人在人数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还傻乎乎的站出来。说着,又看了付瑜一眼,“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去拿八万块出来,今天兄弟们过来,就当是帮你开厂庆祝了。要不然我的这帮兄弟,可没有我这么好的耐心!”
付瑜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心里要说一点不慌,那是不可能的。犹豫片刻后,绝望的叹了口气。再坚持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在他们背后,更是五十多个家庭的生活压力。还能怎么办呢?尽管心里很不甘心,但他还是转身朝着办公室走去。光头大汉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早这样不就完了,非要拉着兄弟们来给你摆脸色,贱不贱!”
就在这时,一辆宝马x7停在了厂房门口。方毅和步青云,相继从车里下来。一看这种场面,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的方毅,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直接叫住了付瑜:“表哥,你干什么去?”
付瑜不想让方毅掺和到这种事情上面来,生怕他会被打,眼神闪烁,有些局促的撒谎道:“没……没什么,他们是来收材料费的,我去给他们拿钱。”
方毅满脸无语:“表哥,你看我像是三岁的孩子吗?”
付瑜埋着头不敢看他,支支吾吾道:“这事儿……你别管,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方毅叹息道:“你说的处理,就是给这些地痞无赖拿钱?”
眼看钱都要到手了,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光头大汉气的浓眉倒立,上去就是一脚:“你什么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