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愿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看得李宏钧皱起眉头:“你慌什么?那小子欺负你了?”
齐愿摇头不语,这事没法跟人解释。 她平复了下情绪道:“老师,你先回去,我去拿几幅我的画,就去水墨阁找您。”
李宏钧顿时怒目,怀疑的道:“你该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说过两天找,然后就把这事忘之脑后吧。”
李宏钧好不容易收个顺眼的学生,哪想这学生根本不积极。 旁人想得两句他的指点,那可是等着候着都要来。 可他这学生,他上着杆子去教学,还像是被嫌弃了一样,一推再推的。 齐愿哭笑不得的解释:“不会的,我最多一个小时就过去。”
“你要去哪里拿?我跟你一起去。”
齐愿:“……” 这老师,不相信她用得着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齐愿只能带着李宏钧一起去了老城区。 她之前的画在齐家几乎都被一把火烧了,现在只有老城区32号那边有几幅,还有之前从学校带回沈家的几本画册。 她暂时不想回沈家,那就只有去老城区了。 两人很快到了老城区,这地方太乱了,齐愿担心老人家不安全,交代道:“老师你在车上等我,我回家拿了画就出来。”
齐愿说完,没等李宏钧拒绝,就打开车门跑下了车。 李宏钧看着这破败的街道皱着眉头,回家拿?这小丫头的家在这里? 不是齐家养女吗?还嫁给了沈家那小子,这破败的老房子怎么会是她的家? 李宏钧没想多久,齐愿就抱着一本画册跑回来了,还顺便换下了礼服。 李宏钧接过画册,想到那幅红梅图,有些期待自己这徒弟的作品。 然后打开画册之后,本来脸上挂着的笑意,随着画册的翻动,眉头渐渐皱成了川字。 这些画,笔触还有些生涩,但不管是明艳的还是色彩暗淡的,仿佛都在表达着一种情绪,孤独,无助,绝望。 他这学生到底经历过什么? 其实在现在的齐愿看来,她这些画没多大问题,因为还是有生机的。 就像一个过得无比凄惨的小可怜,她依旧认为这世界是美好的,认为将来还是有希望的。 可现在的她…… 李宏钧合上画册,没有多说什么,带着齐愿到了水墨阁。 金玉楼和水墨阁是江林市的两大特殊的地方。 金玉楼主拍卖,各种礼服、珠宝,珠光宝气。 水墨阁主书画,绝版书籍、名家真迹,在这里都能寻见。 而水墨阁是李宏钧一手创办的,当李宏钧带着齐愿进去的时候,不少人都伸长了脑袋偷偷看着。 直到李宏钧带着齐愿上了三楼。 水墨阁的三楼是李宏钧的私人画室,除了李宏钧本人,没有任何人上去过,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李老收徒了。 如今只看李老带着他这小徒弟上了水墨阁的私人画室,就能看出李老对这徒弟的重视。 超大型的画室,墙上、地上、角落全是画。 看着这些饱满的色彩,磅礴而流畅的线条,让齐愿的内心慢慢平静下来。 带着齐愿参观了一圈之后,李宏钧开口道:“怎么样,做我的徒弟不错吧,这里的画你有喜欢的随便拿,不需要沈家那小子花钱去买。”
齐愿点头,确实不错。 这一屋子的画,要是拿出去拍卖的话,准能造出一个富豪。 不过她这位老师,大概也不缺钱。 不然怎么会对她这个徒弟,这么大方。 李宏钧说着,已经搬出了颜料,铺好了画纸,然后对齐愿说。 “闲着也是闲着,今天给你出道考题吧,以神明为题,做一幅画,我也正好看看你的水准,找准教你的方向。”
齐愿有些犹豫,她现在的画风太过诡谲阴暗,并不太愿意轻易示人。 但眼前这位老师是她自愿拜的,既然拜了师,总有一天也会发现她的作品问题。 齐愿点头答应了。 神明吗? 齐愿微微闭了闭眼,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想象出了一幅她心中的画。 画笔落到了纸上。 大片的乌墨晕染开来。 李宏钧就在一旁坐下,慢慢的看,耐心十足。 都说字如其人,画如其人。 观看一个人画画的过程,或许能看明白点什么。 李宏钧想知道,他这个小徒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画出那样一本画册。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齐愿依旧沉浸在画中,仿佛天地间只有那些明暗的色彩。 李宏钧脸上的神情却越发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齐愿放下了笔。 她像是过于劳累,透支了精神,小脸又苍白了几分。 画纸上,大片暗沉的色调,脸上不带烟火气的神明,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行走在这世间。 但他的脚下,鲜红染着黑暗的淤泥,无数狰狞的手从地底伸出抓向神明,甚至有一只手抓住了神明的脚。 白色的衣服和染血的淤泥,形成一种刺目的对比。 齐愿微微低下了头。 这世间根本没有神明啊,如果有的话,前世为何没来救她? 所谓神明只是虚幻的慰藉,那一起拉入这地狱吧。 她心里那些阴暗疯狂,在画中藏不住的。 齐愿停笔许久之后,李宏钧才回过神来。 他整个人像是被震撼住了,原以为之前见的那幅红梅图,还有这本画册,已经是一种压抑绝望了。 可如今亲眼看了眼前这幅画,他才觉得,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够。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李宏钧严肃道:“齐愿,这世上不只有黑暗和绝望的。”
李宏钧一直都喊齐愿小徒弟,这是第一次这么认真严肃的叫她名字。 齐愿依旧低着头,声音有些微哑的道:“可我……只能看到黑暗了。”
李宏钧心中一震。 他想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孩子的意外,妻子的离世,重要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绝望像潮水一样笼罩着他,三十年了也忘不了那种痛苦。 他没有再婚,脾气很坏,和谁都不亲近。 直到见到了那幅红梅图,画里痛苦的情绪让他感同身受,生出了收徒的念头。 可他是经历了多次生死离别的痛苦,眼前那么年轻的小徒弟,又是因为什么有着比他还浓烈的痛苦和绝望呢? 李宏钧突然伸手揉了揉齐愿的脑袋,温和的道:“不怕,你现在有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