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从第一次听说时不以为意地点头,到如今每听说一次,心中便衍生出难以言说的锥心之感。吴青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回到家,苏蕴然正在教吴思言和吴墨言认字,三个人挤在一盏煤油灯下学着笔画,一会儿吴思言要写,一会儿吴墨言要写,最是和乐融融。吴青林静静地看着,徐徐吐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这才像是一个家。然而,他的忽然出现把吴思言吓了一跳,小姑娘一个激灵就往苏蕴然怀里躲。苏蕴然见状无语地瞪了吴青林一眼,“你这人,怎么悄无声息的?”
“对不住,习惯了。”
吴青林说。苏蕴然拍了拍吴思言的后背,等小姑娘又抓过铅笔开始写字了,这才问吴青林:“怎么样?吃饭没有?锅里给你留了吃的。”
“给我留了吃的?”
“嗯。”
“你早就知道我在那边吃不好?”
“我只是觉的,如果没事,你妈绝不会叫我们过去吃饭。”
无论分家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事都好,在苏蕴然看来,这绝不是能够让他们三兄弟和和美美吃完的一顿饭。吴青林再忠厚,也不见得在一连死了两个妻子之后,还愿意做个默默奉献的冤大头。至于吴青远,那就更不可能了。三兄弟里看起来最默默无闻地就是他,但,属他算计得最厉害。最小的吴青荷也不是个傻的,他这么多年能够过得这么安逸,除了李荷花愿意宠着他之外,他自己何尝不是个馋懒奸猾的人精呢?吴青林默默给苏蕴然竖了个大拇指,然而,大拇指还不曾落下,吴墨言扑了过来。“爹,我娘说你不会吃亏的,你要到我们该得的东西没有?”
吴青林:“……”父子俩四目相对,小人精吴墨言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他笑脸一收,小脸板板整整地盯着吴青林,“你没有?”
“也不是,只是……”“亏我娘还说你不会吃亏。”
吴青林再一次默然无语。他很想告诉儿子,有时候兄弟之间不可能争得那么清楚,可是,吴墨言还太小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吴墨言哼了恒,懒得再理吴青林了。怕苏蕴然也对自己太失望,吃饭的时候,吴青林说:“想从我娘手里掏东西出来太难了,但我跟他们说清楚了,从今以后不会管老二老三,也不会把她带走,每个月会给她寄点钱回来。”
“她愿意做守财奴就让她做吧,咱不跟她争这些了,等咱们走了,我的工资都给你,怎么样?”
苏蕴然挑了挑眉毛,捧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从你娘手里掏东西太难了,还是你压根儿不想掏?”
“怎么会呢?”
吴青林立刻分辩,“今天是你走之后,我娘又说不分家了,不然不管怎么着,东西都得有咱们一份!”
顿了顿,吴青林又说:“我觉得就算咱不要东西,也挺好的。”
“嗯哼?”
“你想啊。”
吴青林一边说,一边放慢了吃饭速度,隔着照进屋里的月光认真地看着苏蕴然,“你肯定不想再跟我娘生活在一起吧?刚才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是海岛上条件太差,才不带我娘去的。咱不要东西,每个月寄点钱给她,她留在老家,咱们日子过得多清净。”
“你确定?该不会是缓兵之计吧?”
苏蕴然满目狐疑,从一个男人对于家国的责任感而言,苏蕴然不相信他能把话说得这么干脆。“怎么会?”
吴青林说,“你想多了。”
他飞快地把饭扒干净,起身刷锅洗碗去了。苏蕴然一扭头,正看见两个叠在一起的小脑袋。两人眼里全都是八卦,吴墨言说:“你相信我爹的话吗?”
“他骗人。”
吴思言说。“你们俩啊,”苏蕴然揉揉两人的头,“老太太他们以前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现在你们的爹肯定知道了,他愿意给我们撑腰,那是他做男人义气,做父亲合格。但不管怎么样,老太太都是他亲娘,一个人如果连亲娘都不认,都不管了,注定不会有多高的成就。人不能忘本,知道吗?去玩吧。”
两个人却没走,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苏蕴然,“就算我奶奶已经那么坏了?”
苏蕴然有片刻失语,从教育孩子的角度讲,她不想让孩子一味地忍耐,但李荷花显然不是一般人。她想了想,缓缓说道:“如果是其他人,你爹可能不会这样做,但,不管怎么样,你奶奶是生养你父亲的人,对于这样的血脉至亲,我们需要多一分忍耐。”
吴思言和吴墨言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不太明白,不过苏蕴然也没再多说,哄着两人洗了个澡上炕睡觉了。吴青林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母子三人在炕上躺着的画面,他想了想,在苏蕴然身边躺下。回来这么久了,除了之前那次吴青林偷袭,两人还没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苏蕴然一下坐了起来。“你要干嘛?”
她警惕的目光之中,男人沉默了片刻,才悠悠然开口,“我本来没想干嘛。”
苏蕴然嘴角禁不住抽搐了几下,她本来是靠墙的,此时的距离并不够再躺一个人,于是她还是满心警惕地看着吴青林。其实也算不上警惕,只是前世今生两辈子,从未谈过恋爱的一个人,突然面对近距离的接触,不自觉地紧张和戒备。“谢谢你。”
吴青林忽然说。“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
“这么说,承认自己是在搞缓兵之计了?”
吴青林被噎住。片刻,才缓缓叹了口气。“你真是……防不胜防啊。”
“少来。”
吴青林拉着苏蕴然,无论如何也让她在自己身边躺下。好不容易侧着身子躺好,苏蕴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吴青林抱在怀里了。她刚一动,腰就被人按住。“你再动,孩子都让你给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