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苏蕴然的惊叫声未曾落下,男人欺身而上,把苏蕴然往怀里团了团,一把抱住。“睡觉。”
天知道,这些天他在船上脑子里一直晕晕乎乎,在手下人面前一直强忍着,好不容易下船,他只想吃一顿热乎乎的饭,再抱上软乎乎的媳妇好好睡一觉。苏蕴然这双手双脚都被人抱住、夹住,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头顶就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声。苏蕴然:“……”这都什么事啊?她晕晕乎乎地想着。男人睡得娴熟,苏蕴然不禁开始反思,难道事情真的像吴青林说的那样,是她想多了?较真了?迷迷糊糊不知几时睡去,醒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趴在他们床上。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吴墨言戳了戳苏蕴然的脸。“你跟我爹打架了?”
“胡说什么?没有的事,小孩子不要乱想。”
苏蕴然本能地在孩子面前维护家庭和谐。“我都听见了。”
吴墨言说,“村里的奶奶说了,男人打女人很正常,但我不喜欢。他打你哪儿了?你疼不疼?”
苏蕴然默了默。虽然昨天说得硬气,可要真的离开,她还挺舍不得这两个小屁孩的。“娘,你哪里疼?”
吴思言爬上来,连拉带拽终于把吴青林的手脚从苏蕴然身上扒了下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吴青林的胸膛上,小嘴巴瘪着,泪眼朦胧地看着苏蕴然。苏蕴然叹了口气,坐起来把小姑娘抱进怀里。“我不疼,没打到我……”“不可能!”
吴墨言直接打断苏蕴然的话,“我都看到了,地上有血。”
两个人开始拽苏蕴然的衣服,想看看她受伤的地方。“你这俩孩子。”
苏蕴然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轻巧地转了个身,“看见没,这么轻松,怎么可能受伤?没有的事。”
吴思言和吴墨言这两个小屁孩相互对视了一眼,吴墨言脸上罕见的迷惘。这种表情出现在这样一个孩子脸上,看起来颇为好笑。苏蕴然笑了一声,“行了,起床吧,今天还有正事要干呢。”
“什么正事?”
男人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两个孩子立刻转头异口同声地对他说:“你是不是打我娘了?”
吴青林:“……”他抬头望了一眼苏蕴然,对着她摊了摊手。没说话,可是,他那样子分明在说:看见没有,我两个孩子已经完完全全站到你那边去了。“少跟我来这套。”
苏蕴然扯了扯自己压了一夜变得皱巴巴的衣服,“昨天的事情我还要仔细考虑一下。”
“什么事?这个事吗?”
吴墨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下去,双手举着昨天晚上苏蕴然写出来的离婚协议书。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以他的年纪还不明白什么叫离婚,但以前在吴家桥村时,苏蕴然偶然地说过几次,他牢牢记住了,并且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吴青林和苏蕴然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苏蕴然走过去在吴墨言的小屁孩脑袋上敲了一下。“小孩少管大人的事,行了,你们俩下去洗脸刷牙去。”
“他都打你了。”
吴思言说,小拳头紧紧皱着。吴青林:“……”“我也打他了。”
苏蕴然指了指地上昨天晚上因为光线昏暗而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看见没有,我打的。”
吴思言和吴墨言看看苏蕴然,又看看吴青林,两双目光上上下下把吴青林扫了个遍,最后又落灰苏蕴然身上,只写着三个字:不相信。男人无力地瘫倒在床上,“看见没有,这还没起真正的冲突呢,我就成孤家寡人了。”
“连自己的媳妇都认不清楚,你无辜?很有能耐?”
“……”见吴青林再一次无话可说,苏蕴然把两个孩子轰了出去,自己走到柜子前头找衣服准备换衣服。吴青林这才问家里为什么多了这么多家具,苏蕴然也没隐瞒,把自从他上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说了一遍。男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难怪昨天晚上苏蕴然会生这么大的气,站在她的立场去看,真的像是他家外有家了。肖锦瑟满腔爱意,肖家人为了让苏蕴然和孩子们离开,不择手段,而他自己抱着肖锦瑟不松手……“对不住。”
吴青林说,“是我没处理好,我这就去找肖锦瑟说清楚,以后也会格外注意和其他女同志的距离。”
“舍得?”
吴青林哭笑不得,起身缓缓走了过去,“胡说什么呢?我走到今天,固然是有领导赏识,但何尝不是我自己一拳一脚走到今天的?时至今日,我可以拍着胸膛说,我对得起心中的信仰,对得起我们的国家。”
干燥的大手握住苏蕴然的手,吴青林满腔诚恳。“如果说我真有什么对不起的,那就像你曾经说的,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最对不起的,是你们。”
“对别人,我没什么舍得舍不得。”
“就你会说。”
苏蕴然抽回手,作势欲走。吴青林头疼,这回彻底没了办法,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苏蕴然身后,“媳妇……”他满腔怨念,苏蕴然头也不回。“媳妇……”“闭嘴!”
吴青林没有闭嘴,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苏蕴然做饭,他刷锅、烧水,苏蕴然做菜,他跟着打下手,格外有眼力见,即便被两个孩子看着,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最后,竟然是苏蕴然受不了了,“你就这么闲得慌?”
“放假嘛。”
男人微笑,和煦如春风,“三天。”
“那行,你找几个人,给我盖个厂房吧。”
“什么厂房?”
吴青林茫然。苏蕴然上楼把图纸拿给吴青林,“我准备做个牧场,从养鸭子开始,现在需要一个养鸭棚。”
“养鸭子?为什么?”
吴青林一脸的状况外,为什么他出了个任务回来,突然多了个养鸭子的任务?“因为我想养。”
苏蕴然说,“我要挣钱。”
吴青林一听就直接摇头,“不不不,不行。”
苏蕴然从来没想过做牧场的阻力会来自于吴青林,她的心微微一沉,这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楚,心里的难受到底是昨天晚上发现自己“被背叛”的时候多一些,还是此时此刻吴青林并不支持自己的事业更多一些。“为什么?”
她忍不住问。“没有必要吧?”
吴青林说,“我挣的钱够花呀,你不要那么辛苦。”
吴青林的想法很简单,和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一样。他是男人,他挣钱养家,苏蕴然是女人,负责照顾家庭和孩子,这就够了。而且,作为男人,他真的很不想让苏蕴然那么辛苦。四目相对,苏蕴然半晌没有说话。吴青林抓了抓脑袋,“你觉得在家不好吗?”
苏蕴然翻了个白眼,“我有我自己的人生价值要实现,不可能永远只做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更不可能一辈子围着锅台转。”
吴青林愣愣地站在那里,冷不丁忽然说了一句,“你们那里的人都这样吗?”
刚刚苏蕴然所说的种种,和他想象当中、记忆当中所想到的女性的生活完全不同。“……也不是。我们那个年代,也有选择做家庭妇女或者妇男,为家庭付出的女性或者男性,但我不希望那样,我希望我的人生可以更加多样性,而不是把一辈子的时间都消耗在你们身上。”
苏蕴然说完把图纸重新收好,准备以后找别的人来做。轻飘飘的语气和动作看得吴青林一口气梗在心口,呕得不行。他快步上前,拉住苏蕴然,“你,你就这么走了?”
“要不然呢?”
“……”难道不是应该再跟他说几遍,让他找人去盖吗?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吴青林再一次感受到从苏蕴然那里传来的不被需要的挫败感。“既然你在家,你负责看孩子吧,我有事,中午晚点回来,你们做饭。”
苏蕴然回身抽出一张纸拿着朝外走去,吴青林只觉得脚步都沉重起来。“媳妇,媳妇?蕴然!”
他再一次拉住苏蕴然的胳膊,“你是不是还在生昨天晚上的气?”
“昨天晚上是我做的不对,你说的对,无论是谁,这个阶段,在外面都要保持距离,我不该那样,更不该认不出你,我……”吴青林试图解释,苏蕴然却“哗啦”一声,拉开那张纸。那是一份借条,以营区的名义向村民们借鸭子,总数两百只,落款签着肖兴德的名字。吴青林看得目瞪口呆。他还想细究,苏蕴然仔仔细细把那张纸收了起来。“事情是早就计划好的,跟昨天晚上的事无关。至于昨天晚上的事……”她的确心里不舒服。自己的男人认不出自己。而且,此前种种肖锦瑟和她母亲、兄长的一些做法,让她没法不多想。她虽然没有家财万贯,但也不想去考验人性。“咱们俩的事情,我想再慎重考虑一下。你的过往,我需要用更加审慎的态度来对待,除此之外,我想,我需要的还是一个能够在各方面给与我支持的男人,而不是只想我做这个家庭的老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