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然提着水盆缓步走过去，这才发现自家后门处站了一个人。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她站在阴影处，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僵立的身影，仿佛一尊雕塑，也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我想和你谈谈。”
来人说道。依旧高高在上的语气，不是极爱那于华梅又是谁？苏蕴然无语，“于同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吧？”
“你先把门打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华梅说。苏蕴然犹豫了片刻，觉得于华梅应该不会像肖锦瑟一样在自己家里搞自杀什么的，这才把门打开。“坐吧。”
苏蕴然把于华梅带进了屋子，给她倒了一杯山上采的花茶。袅袅热气经由搪瓷缸子里浮出，苏蕴然靠在一张椅子里，静静地看着于华梅，“于同志想说什么？”
“我有个妹妹，在首都国营饭店工作，如果你愿意和吴青林离婚，我可以给你安排过去。”
“……”此时此刻，苏蕴然只觉得一排乌鸦自头顶不断盘旋飞过。本以为只有闺蜜谈富二代男朋友才能精力的事情，没想到自己也会经历一遍。见苏蕴然不说话，于华梅又说：“你放心，我不会白白让你担了离婚的名头。”
她把背在身上的挎包放在桌上朝苏蕴然推了过来。“这里面有五百块，只要你愿意和吴青林离婚，这些都是你的。除此之外，你去首都的车票、住宿和工作都给你安排好。”
苏蕴然嘴角不可遏制地抽搐着。五百块，在这个年月可谓天价。要知道，一个正式工的工资也不过十几块，几十块。而于华梅竟然张嘴就是五百块。可这着实让苏蕴然感觉可笑。“于同志真是大手笔。”
“你不满意？”
于华梅微微拧起了眉头。苏蕴然总算知道肖家的几个子女为什么都会是那个样子了，她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家锦瑟如果喜欢，就跟吴青林结婚，但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了。你考虑考虑看看，五百块已经不少了。”
苏蕴然再次摇头失笑，“所以，于同志，男同志们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像是市场上的鱼，可以随便你们挑瘦捡肥，任你们挑选啊？遇见有买主的，就用更高的价钱买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
于华梅顿时不高兴了。这么多年了，肖兴德的功绩越来越大，履历越来越亮眼，谁跟她说话不得客客气气的？“嘘”，苏蕴然手指压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依旧是笑眯眯地说：“我们家孩子睡着了，于同志最好小点儿声，我想，你这么晚过来，肯定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吧？而我们家那两个小魔王脾气有多不好，你也是知道的。”
此话一出，于华梅脸色再次难看了几分。凭心而论，她并不喜欢吴青林的那两个孩子。如果不是肖锦瑟就喜欢吴青林，她也不会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低三下四地求苏蕴然。一想到肖锦瑟如果真的跟吴青林结婚，自己还要帮着带那两个小屁孩，她心里就呕得要死。“我的意思很明显，于同志今天跑到我家来对我的婚姻指手画脚，有问过吴青林的意见吗？你知道现在的婚姻市场是什么行情吗？动不动就让一个女人离婚，五百块，你觉得很多了，但你想过将来以后我要背着离婚的名声过多久才能找到下一个丈夫吗？”
虽然苏蕴然不介意离婚，甚至经常把离婚挂在嘴边，但是，在这个年月下的离婚，一旦离了，女人一定是受到歧视的那一方。她可以离婚，但一定是因为自己和吴青林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难以为继。而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五百块。于华梅皱着眉头盯着苏蕴然看了片刻，忽然语出惊人，“你觉得五百块少了？”
“……”苏蕴然无语地扶额，沉吟了一瞬，缓缓说道：“你让我离婚，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离婚。”
“你说什么？”
于华梅“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搪瓷缸子里的水乱颤，苏蕴然禁不住皱了皱眉。于华梅盯着苏蕴然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呢？于同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想要我离婚，可以，你也离个婚，空出肖夫人的位置，你也体验体验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议论你。我倒想知道，到那个时候你还会不会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把离婚说得这么轻巧。”
话说到这里，苏蕴然也冷了脸。“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想要我离婚，离开这里，你得在五百的后面再加个零，我才会考虑。”
“你倒是会痴心妄想！”
于华梅站起身来，手在搪瓷缸子上抓了一下又松开，似乎是想要泼苏蕴然。苏蕴然翻了个白眼，“您不一样癞蛤蟆喜欢吃天鹅肉吗？”
“你……”苏蕴然再次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您应该不像让今天晚上的事搅得人尽皆知吧？”
刹那之间，苏蕴然真切地看到了于华梅额头上迭起的青筋，以及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上，青筋虬结，似乎气到了极点。紧攥的拳头终归没落到苏蕴然的脸上，于华梅暴躁地在屋子里不断地转圈。一边转，她一边愤怒而压抑地嘟囔。“你以为你继续在这儿待下去，就能好？你以为大家就不会看你的笑话了？”
“好与不好，我不在乎。”
“既然你不在乎，为什么不能离婚？”
苏蕴然：“……”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于同志，你就没想过，吴青林也是个人？我也是个人？我们既然是人，就有自己的感情、想法，你拎着一堆票子来了，想从我手里把人买走，凭什么？就因为你们家女儿喜欢？我还喜欢呢？吴青林还不喜欢呢？”
她想不通，这个年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难道肖兴德现在统领一方大军，他们这些家属就觉得自己牛得不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