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么热闹。就连肖家,也由肖国平亲自送了礼过来。平安穿上了张小霜亲手给做的棉布小褂子,虽然还是被包在襁褓里,但他今天难得的没有哭,非常给面子的让来人抱他。苏蕴然和吴青林松了口气,如果今天这小子也哇哇大哭,说不得要在家属区里一战成名了。由于不方便见人,养猪场的各位一来就被迎上了二楼,去了苏蕴然特意给吴思言和吴墨言收拾出来的小书房。这间书房不大,地上摆了一个书架,已经零星地塞了一些书,不多,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林校长等人一开始还担心苏蕴然作为后娘,可能会对三个孩子区别对待。可是,当看到屋里的书架,书桌上零散放着的纸笔以后,这些担心消失的无影无踪。吃饭时,上面摆了两桌,下面摆了三桌。苏蕴然想过去帮忙,都被张小霜她们劝住了。苏蕴然还在哺乳期,现在不能喝酒,吴青林便倒了三大杯,提着酒杯对大家说:“自从我们一家子上岛,没少给大家添麻烦,今天借着这个机会,谢谢大家对我们一家子的包容。我媳妇不是个爱生事的人,我呢,跟各家男人都一样,当兵嘛,都爱冲动。以往要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给大家道歉了。”
吴青林朝大家鞠了个躬,苏蕴然也要鞠躬时,却被他大掌一撑,扶住了手臂,没有弯下腰去。“我媳妇跟我结婚以前,是结结实实读到高中毕业的,是个文化人,人也热心,只是年轻嘛,不像在座的各位婶子大娘嫂子们,人情往来上不太会说话,以后要有个什么事,还请各位看在我家蕴然年轻的份儿上,多帮着料理一下,我吴青林都记在心里了。”
他一连干了三杯,引起一片叫好声。两人陪着楼下众人吃喝了一会儿,趁着平安醒来的工夫,吴青林把孩子交到她的手上,把她和张小霜推上了楼。上了楼,苏蕴然给平安喂了奶,把他交给张小霜,才在众人的欢笑声中,陪着众人坐下。最先开口的人是林校长,他提着一杯酒,对苏蕴然说:“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我老头子应该向苏场长道个歉,以前那些话属实是不应该啊。”
苏蕴然不用想也知道他所说的是哪些,闻言失笑,接过王如之给她盛的一碗汤笑着说:“林校长严重了,不瞒几位,在平安出生前后,我也很怕自己做的不好,一碗水端平的本事不好练,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有私心。林校长时时警醒我,我心里感激呢。”
这话又让林校长十分汗颜。其实按照年龄来算,吴思言和吴墨言比平安大了六岁,只要不是刻意打压,苏蕴然对吴思言和吴墨言的影响应该不大。“我看,就是老林你多想了,我觉得小苏好着呢。”
齐玄清说。自从苏蕴然想方设法给养猪场的众人补充营养,调养身体,齐玄清对苏蕴然滤镜深厚,此时更是第一个跳出来维护苏蕴然。林校长再次说:“是我想多了,是我想多了。我敬你,苏场长,谢谢你,给我们一个容身之地,也谢谢你,对孩子们这么好。”
“在家孩子,应该的。”
苏蕴然以汤代酒,和林校长碰了一杯。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给苏蕴然敬酒。对于苏蕴然和吴青林,他们都是真心感谢,如果不是他们两口子,可能现在他们这些人还在赵家村里被人奴役呢。一个个吃着吃着开始眼圈泛红。“其实大家不应该感谢我。”
苏蕴然突然说。众人不解。苏蕴然接着说:“我们刚上岛的时候,其实我和下面这些普通的家属没什么不一样。可是,军区的战士们每天啃海鲜,天南地北的战士,接受不了这边的饮食习惯,身体很是清瘦。一开始,我只是想帮大家改善一下生活条件,才在无意间发现了这片土地。军区想做农场,但,农场的劳动量太大,需要的劳动力太多,而产出的粮食却是有限的。所以,我想做牧场。”
“牧场需要牛、需要马、需要猪,这些大一些的动物,短时间内很难饲养起来,更别说,对当时的我来说,刚刚上岛,什么都不懂,两眼一抹黑。只好借着和各个村子签订合同来缓和关系,空手套白狼,把养鸭场建起来了。”
“我不知道各位知道不知道,从开始往外出鸭蛋的第一天起,军区食堂的份额占所有鸭蛋总量的一半,无论风吹雨打,都是如此。养猪场也是一样,一部分归军区食堂,一部分和鸭蛋一样拿去换钱。”
说到这里,苏蕴然进屋搬出来一个木头箱子。“大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众人纷纷摇头。倒是李勋忽然停了筷子,冷不丁地说:“钱?”
众人顾不得看他,纷纷望向苏蕴然,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苏蕴然点了点头,“确实是钱。”
苏蕴然打开箱子。那个二十公分见方的箱子,此时已经一摞一摞塞满了钱,每一张票纸不等。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饶是齐玄清和李勋这种见过世面的,也都愣在了当场。足足五分钟,齐玄清忽然站起身来。她急急忙忙地往窗外看了看,又推了苏蕴然一下,“小苏,你傻啊你,这么多钱,财不露白你知道不知道?”
“没那么夸张,”苏蕴然笑着合上盖子,“不管谁来我们家,如果不拿这个箱子,就还罢了,只要动了这个箱子,我保管有人比我还饶不了他。”
话说到这里,大家又不明白了。苏蕴然的东西,怎么可能还有人比她还着急啊?“实话跟大家说,这是养鸭场和养猪场盈利以来,扣除了我们所有人的工资之后,所有的利润。”
“……”“大家以为这些钱是我的吗?”
“……”“其实不是,”苏蕴然目光紧盯着各位,一字一顿地低声说道:“这是军区牧场的利润,理应归军区所有,现在在我的手里,只是我们和大领导都一致认为,咱们队伍里头各种设备需要更新换代,这些钱,是要用于研究这些的。就在今年年初,我和吴青林还想着,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把款子捐出去。没想到……”她静静地望着众人,众人已然目瞪口呆。“苏,苏姐姐,你的意思是,这些钱,这些钱,”王如之用力咽着口水,结结巴巴地说:“这些钱,你不是想自己留着花,是要,要捐出去?为了,为了……”“为了研究新装备,新武器,新的舰船,甚至航母。”
苏蕴然看着他们,目光坚定不改从前,“国家国家,没有国,哪有家?又或者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们受过的苦,固然是苦,我们难以原谅,这些我都能理解,甚至感同身受。可是,几位知道吗?上一次吴青林巡航遇上大台风没有回来,就是因为发现了敌人藏在我们海水之下的设备。人家在监听我们的一举一动,这算是什么?悄悄在我们桌子底下放过窃听器,我们都不知道。明天可能就是人家站在窗户底下朝我们扔炸弹了。”
“几位,我们需要进步,迫在眉睫啊。”
苏蕴然语重心长地说。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众人依然充满震惊,震惊苏蕴然一个大山里走出来的姑娘却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这种事王如之他们这些年轻人是不敢做主的,甚至就连林校长也不敢张嘴,默默地看向齐玄清和李勋。苏蕴然明白他们的意思,干脆又下了一剂重药。“各位,我想请你们回想一下,几十年前,我们的前辈们和那些敌人打的时候,他们知道我们会胜利吗?他们知道我们会过上现在的日子吗?”
李勋身体猛然颤了一下,一直握在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齐玄清等人也都放下了筷子,满脸悲凉和难过。“他们不知道,”苏蕴然替他们回答,“他们只是抱着那样的信念,以自己的死,换取一个敌人又一个敌人的生命,最后以坚定的意志力和人海战术来取胜。相比之下,那时的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我们,不能葬送前辈们用生命和鲜血,以及一个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换取来的前景啊。”
李勋默默地抬起了头,“可是,小苏,数学、物理、化学,不是用来做这个的,那是一门学问。”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苏蕴然很平静地望着他。四目相对间,苏蕴然看到他对于平静生活的向往,对于曾经经历的恐惧。她默默地抬手给李勋夹了一块猪肉放到他的碗里,同样坚定地说:“可是,李伯,敌人在用这些学问来欺负我们,对方利用着这些高精尖的学问,依旧虎视眈眈地觊觎着我们的土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