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病得这么重了，还说什么耽误不耽误？吴青林闷头回了一句不耽误，扭头见苏蕴然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步子，回身拉了苏蕴然的手大步往前走。李荷花他们依旧住在以前的房子里，屋子里灯光很暗，只有郑巧巧在伺候着，李荷花瘦成了一把骨头，可怜兮兮的模样饶是苏蕴然看了也不禁心里有些难受，更别说吴青林了。他松开苏蕴然的手，几个大步往前，急声喊道：“娘，娘？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李荷花有气无力地躺着，吴青林叫了半晌，李荷花也没应一声。苏蕴然心里有点儿不好受，悄悄出了屋子。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格局还是那个格局，不过，原本长幼有序的住法此时颠倒了，西边仍然是吴青远两口子住着，东边住着的则成了吴青荷。此时，东厢房的门关的紧紧的，没有一丝光亮。苏蕴然以为那边没人，便往前走了走，在压井水旁边接了点儿水，准备洗把脸。水声刚停，就听见一阵暧昧的声响，似乎是女人在叫。苏蕴然：“……”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亲娘都快死了，吴青荷躲在屋里弄这个？顾不得再洗脸了，苏蕴然匆匆进了屋。吴青林终于叫醒了李荷花，母子俩人在说话，多是李荷花在说，吴青林听着，郑巧巧和吴青远也在一旁受训。苏蕴然有点儿受不了，就算吴青荷混账，也太混账了吧？她把郑巧巧叫到外面，“大夫刚才来过了吗？怎么说？”
郑巧巧摇了摇头，“我去叫了，说是出门给人看病了，没在家。”
“你再去叫一趟。”
郑巧巧不想去，但迫于苏蕴然的威慑，最后还是出了门。屋里，李荷花还在说话。她颤巍巍地拉着吴青林的手，语气几近哀求，“你们兄弟……三个，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是老大……不能……抛下家里……不管……”吴青林上一次见老娘还跟她生气呢，没想到再见面李荷花就病得在炕上爬不起来了，虽说平时每个月都有给钱，但不能当面尽孝的心正愧疚着，自然是连连点头。“我明白，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李荷花哪能放心呢，依旧抓着吴青林的手不放。没多久，郑巧巧回来了，朝着苏蕴然摇了摇头。眼看时间越来越晚，把两个孩子和平安单独留在家里，苏蕴然着实不放心，就拉了拉吴青林的胳膊，“我回去看看。”
吴青林红着眼点了点头，“你去吧，甭回来了，折腾这么多天了，你也好好休息休息。”
两口子顾不得多说话，苏蕴然回了老屋。平安还在睡着，吴思言和吴墨言撑着睡眼在等他们。苏蕴然把两人揽到怀里抱了抱，“吃东西了吗？”
“哥哥没吃，说想等你们回来。”
吴思言指了指吴墨言。“傻小子。”
苏蕴然笑着点点吴墨言的脑袋，起身重新烧火把水热了热，用来冲麦乳精，又给两个孩子分了半盒子饼干。吃饱喝足，催着他们刷牙洗脚后爬上炕休息。这边用的还是煤油灯，就苏蕴然他们现在用的这一盏，还是村里人借的。“爹不回来了吗？”
吴墨言问。吴思言也一直看着苏蕴然，盼着她的回答。“回来也得等你奶奶睡了，我看她情况有点儿糟糕。”
吴墨言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他是典型的小孩思维，不喜欢谁就盼着谁再也不来往，或者干脆死掉，但世事哪有那么简单？很快，在车上熬了好几天的两个孩子也睡着了，一开始，苏蕴然还想等着吴青林，渐渐的，她也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竟然是被平安吵醒的，苏蕴然连忙起身给他换尿布，又把他喂饱，看了看天色不过刚刚亮。外面已经传来村民们吆喝着上工的声音，苏蕴然睡不着了，穿好了衣服，带着同样不再睡的平安出门玩。门口走来走去的村民纷纷跟苏蕴然打着招呼，逗一逗平安，就赶着去上工了。苏蕴然带着平安玩了一会儿，把他放在地上晒太阳，自己则开始准备做早饭。正忙活着，平安在院子里叫了起来，屋子里光线一暗，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男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腋下夹着平安，苏蕴然立刻抽出一张板凳让他坐下，顺便淘了点儿热水让他洗脸，问道：“怎么样？”
“睡着了，一晚上醒一会儿，睡一会儿的。”
平安口中“啊啊啊”地叫着，扯着吴青林的脸。男人一手夹着他，一手洗了把脸，“怎么不多睡会儿？被这小子吵醒了？”
苏蕴然“嗯”了一声，这不是什么意外，平安平时的睡眠也就是这样了。“把他给我，你去睡会儿吧，等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苏蕴然说。吴青林却没有动，坐在那里有点儿发愣。苏蕴然看出他神色不对，放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男人沉吟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苏蕴然也就不问了。老人临死，所牵挂需要托付的事情也就那几样，以后兄弟几个和睦不和睦，前途怎么样，尤其吴青林是老大，必然要哆哆照顾吴青远和吴青荷。吴青林做事有分寸，就算想救济吴青远和吴青荷，应该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早饭后，苏蕴然把吴青林赶去休息，吴青林还想回去，苏蕴然说：“你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那边我替你去，你好好休息休息。你把自己熬坏了，还不是我们母子四个给你着急上火？别让我担心。”
吴青林没办法，只能去了。吴思言和吴墨言主动洗碗刷锅，等收拾得差不多，苏蕴然便带着吴思言和吴墨言往吴家走去。吴思言和吴墨言本不是很情愿，但是事已至此，他们的意愿改变不了苏蕴然的决定，只能跟着一同前往。不过进了门，却只有郑巧巧一个人。“他们都上工去了。”
郑巧巧说，“我留下来照顾老太太。”
这时和从前没什么分别，每家每户都要上工，年底按照工分分配粮食，也算是变相的多干多得。“你休息休息吧，我去看看。”
苏蕴然说这话就抱着孩子带着吴思言和吴墨言往里走，可是谁想到没走两步竟然被人拦住了。是郑巧巧。她捏着手指，不敢看苏蕴然。但是，她的声音没有停止。“婆婆刚睡着。”
“……”苏蕴然明白了。病人有时候入睡的确很困难，本来就生病，再被吵醒就更难受了。“那行，我们等会儿再来。”
吴思言和吴墨言巴不得不来呢，闻言转身就走，谁想到这时郑巧巧又说：“这是小老三吗？我能抱抱吗？”
小老三？按照顺序数，平安的确是老三，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苏蕴然不怕让人碰平安，但是吴青远两口子是个例外。从她一来到这个世界，这两个人就惦记吴思言和吴墨言，到现在好几年了，难保他们不会还惦记别人的孩子。“这孩子脾气大，不喜欢别人抱。”
苏蕴然半真半假地说。“娘，我跟虎子说好了要去山上，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吴墨言跑过来喊。既然这里不好呆，苏蕴然也就答应了吴墨言，不过等出了门，吴墨言说：“虎子叫我去，我没去，咱们那边也有山。”
说到山上，苏蕴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揉揉两人的头，“走，你们先跟我回家。”
葛大娟和徐二莲这两位的坟就在山上，出门好几年，也不知这两人的坟有人照料没有，既然回来了，吴思言和吴墨言于情于理都该过去看看。苏蕴然回去蒸了两碗饭，有拿出几块鸡蛋糕包好后一起放在了一个小包袱里。这个年代如果烧纸被人抓住了，是要被抓去游街的，但是偷偷摸摸上山看一看，应该没什么问题。苏蕴然准备东西的时候，平安玩得累了，又睡着了。苏蕴然叮嘱吴思言和吴墨言不要跑得太远，两人便又趴在门外看流水。他们现在学的东西多了，但对于坎儿井的原理，还是不明白。吴青林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苏蕴然刚把东西准备好。“蒸这么多饭做什么？”
吴青林问。苏蕴然把自己的想法跟吴青林说了说，男人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拉过她，把他夹在了双腿中间。块头极大的男人歪了歪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似乎十分疲惫，又似乎只是单纯地依赖苏蕴然。“这么感动？”
苏蕴然笑笑，在男人背上戳了戳，腰却被人突然搂住，格外地紧。“怎么了？今天这么感性？”
男人靠了一会儿，就松开了苏蕴然。“我一会儿就带他们去。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去就回来了，郑巧巧说老太太睡着了，孩子爱闹，我怕给吵醒了。”
吴青林点头，整个人坐在那里，神色有点儿奇怪。“你怎么了？”
苏蕴然看得奇怪，“咱们俩还有什么不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