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尚书是崔家这一支的顶梁柱,他三个儿子中长子算是不错的了,但就是这样现在也没有考中进士。 倒不是他学识不够,而是他每到考试就脑袋一片空白,别说考试,能不交白卷就算不错的了。 崔尚书也知道他儿子的这个毛病,因此在努力了几年之后就不再勉强他再去科考。 几乎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他孙子们身上,他最倚重的两个孙子如今正在外游学。 他的倒下毫无预兆,许多事情都未来得及安排,这意味着,他的政治资源根本交不到他孙子手上。 所以崔大郎才会那么急。 不仅他急,崔家其他人也急,林清婉跟着崔大郎到正院时,徐大夫已经在给崔尚书扎针了。 一番按摩扎针之后,崔尚书总算是醒来,他悠悠的睁开眼睛,看了屋中众人一眼,才要张嘴说话,一道口水就从嘴里流出。 正惊喜的崔家人一怔,心痛震惊的看着床上的人。 崔尚书显然也没想到,他抖着嘴唇想要说话,却发现有些困难。 林清婉不由推了一把崔大郎,他瞬间回神,连忙跪在父亲床前。 崔尚书这才看见林清婉,见她转身又出去,连忙抖着嘴唇说道:“林……留,留下……” 崔大郎连忙回头挽留林清婉,“郡主就留下吧,父亲或有话与您说。”
林清婉便走到床边,半跪着去看他,崔尚书眼中闪过欣赏,他看向一旁的徐大夫,慢悠悠的含糊道:“多谢你了……” “世伯客气了,”林清婉轻声安慰道:“您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崔尚书微微一笑,算是承了她的好意,可即便他好了,也再难入朝。 既如此,不如趁此机会给孙儿们留下条人脉。 他跟林清婉关系算是亲近,不仅因为他跟林智是好友,还因为近年来在朝中他们两边的交往算是比较多的。 但只有这点关系是不够的,他需要加强双方的情谊。 以林清婉现在的地位和表现出来的能力,未来前程必不可限量,他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子便轻看她。 所以他留下林清婉以示亲近和信任。 徐大夫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他不管这些事,只管开药,等到了时间便又给崔尚书扎了一遍针,他这才对崔家人微微颔首,擦着额头上的汗退出去。 崔尚书救得及时,崔家人处理也得当,看着严重,但在徐大夫看来这只是轻微中风,养一段时间就算不能恢复如常,但生活自理应该是没问题的。 此时崔尚书也觉得好了许多,他给长子使了一个眼色,屋里便只留下了三个儿子和妻子及林清婉这一个外人。 他倒也不避讳,直接与林清婉道:“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情谊深重,一直把你与你长兄当子女一样看待的,可惜你父亲走后,我对你们兄妹的照料不足,还请你不要介怀。”
林清婉弯腰道:“世伯客气了,兄长在时便多蒙您和任世伯照料,兄长去后,若不是您和任世伯,京城中又还有几人记得我林氏?”
林清婉为什么能在皇帝和皇后面前那么熟稔,即便从未见过面,又远在苏州也能颇得他们照顾? 除了林氏的遗德和林清婉的能耐外便是这几位世伯故旧的帮忙了。 他们会时不时在皇帝面前提提林颍,林智和林江,自然也就提到了林清婉姑侄。 他们的夫人进宫拜见皇后时偶尔也会说起苏州林氏的一些消息,不然再有能耐,长久不提起,新鲜劲儿一过,谁还记得你呢? 所以林清婉是真心感激崔尚书的,这么着急的跑来也的确是担忧他的身体。 崔家人自然也看出了林清婉的真诚,内心好过了些。 崔尚书更加放心,可以继续下面的话题了,叹气道:“此次病的真不是时候,正碰上陛下寿辰,” 他慢悠悠,却清晰的道:“我这一病,陛下肯定会委派新的人接手户部,郡主觉得谁人合适?”
林清婉一愣,这样的事怎么会问她? “世伯是户部尚书,这样的事自然是您和陛下决定。”
“虽是陛下决定,但人选却是我等推举上去的,”崔尚书道:“郡主觉得谢司农如何?”
林清婉一凛,挺直了脊背问:“谢大人这些年来一直任司农卿,他还懂户部的事?”
崔尚书瞥了他长子一眼,崔大郎就道:“谢大人是从户部那里升调司农卿的。”
那运气可真不怎么好,林清婉挑了挑嘴唇道:“可毕竟多年不接触账目,自然是比不上户部两位侍郎的。”
崔尚书和崔大郎这下听明白了,林清婉这是不想谢宏接手户部尚书呢。 可这是为什么? 谢宏可是她夫家祖父,他当尚书于她有好处才是啊。 林清婉本来还急着走的,这下却不急了,笑话,要是这时候让谢宏当上户部尚书,那她这段时间费那么大的劲儿干什么? 所以她安慰崔尚书道:“世伯别急,户部的事不如暂且交给两位侍郎大人来管,您先安心养病,一切等陛下的寿辰过了再说。”
“陛下寿辰户部若无尚书做镇……”崔尚书忧虑道:“只怕要生乱啊。”
林清婉想了想,如今朝中能够接手户部的除了户部两位侍郎也就谢宏和国子监祭酒了。 可国子监祭酒……想到她了解的国子监祭酒,林清婉不由摇了摇头问:“您手下的两位侍郎都不能接手吗?”
崔尚书沉默。 左侍郎能力不差,可家世差了些,他要是做了尚书,只怕右侍郎及朝中部分大臣都不会服气的,户部是一国之重,要是首官不能服众,那可真是国之灾难。 所以他就没考虑过左侍郎,他要想当尚书,还得再历练几年,将威望攒住,自然顺理成章了。 至于右侍郎,家世倒是不错了,可才能嘛,别说朝中大臣,他要是当了尚书,只怕连户部都收服不了,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崔尚书叹气,深觉自己病得不是时候,再晚几年就好了,那时候左侍郎也历练出来了,他孙儿估计也考出成绩来了,他也有时间多做些安排,多好。 如今,难啊! 林清婉见他眉头都皱成一团了,忍不住宽慰道:“您何必劳心,不如放宽了心先养病,这些事让陛下和户部操心去。”
崔大郎也生怕他爹再急出病来,连忙道:“爹,您先歇息吧,这些事等您养好了病再说。”
林清婉就道:“我把徐大夫留下,等天亮以后你们请了御医再说。”
作为一部首官,崔尚书是有权利请御医的。 崔大郎一脸感激的送林清婉出去。 等再回来时他爹已经能勉强坐起来,精神更好了些,说话也利索了不少,要不是嘴还斜着一些,时不时的流口水,看着跟正常人不差什么。 崔夫人一脸欣喜的道:“这位徐大夫的医术倒是好,我们家里的刘大夫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崔二郎就道:“那怎么能比,徐大夫可是林江在时是找来给他妹妹救命的,听说医术是江南第一好呢,太医院都征召过他,只不过人家没应召罢了。”
崔三郎就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求求林郡主,让徐大夫多留些日子?”
“明日御医就来了,徐大夫不好还留在这里,”崔大郎进门道:“父亲,您要是觉得徐大夫用的药好,不如就不请御医驻家了如何?”
崔尚书想了想,微微摇头道:“不,不好,还是请御医驻家吧。”
三个儿子一向听老爹的话,闻言再无异议, 崔尚书就缓缓的道:“把几个孩子都叫回来吧,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人就没了。”
“父亲!”
崔家三个儿子都有些悲戚,崔夫人更是抹着眼泪道:“你这瞎说什么呢,徐大夫都说了,你好好养着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崔尚书就叹气,握住老妻的手道:“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当时也只是一下没反应过来,谁知道就摔了。屋里的下人都别处置了,还让他们伺候我,别吓着了守夜的那孩子……” “放心,知道你心慈,还没处置他们呢……” 崔夫人见他累了便把屋里的人都打发下去,只留下长子侍疾。 崔尚书闭目养神,半响才幽幽地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留下林家那姑娘?”
崔夫人笑道:“你既然这样做自然是有理由的,我不问,都听你的。”
崔尚书一笑,看向长子。 崔大郎就低头道:“林郡主和钟将军走得很近,跟长公主的关系如今看着也不差,以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心机能力,未来前程不可限量。结一门好缘总是好事。”
谁叫他们这一支是旁支,跟嫡支的关系不怎么好,还只有父亲一个顶梁柱呢? 崔大郎羞愧不已。 崔尚书却颇为欣慰的点头,“正是如此,别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小看她,你看钟如英,当年谁能想到她一个妇人能站在朝堂之上,可你看现在,大梁国内,除了卢真崔正和徐廉,谁还能站在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