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纪庭深有些不耐烦的抬脚直接将床边坐着的赵天一踹下去。 “那你倒是和我说说那天一直在和谁打电话,”赵天一蹙着眉头,“要是说不出来,你就是在网恋。”
“我困了,”纪庭深说。 “少来,”赵天一立即瞪着他,“今天别想蒙混过关。”
“真困了,”纪庭深抬手挡在嘴边打了个哈欠。 长长的眼睫毛都被浸出来的生理泪水打湿了。 躺在床上的他,没有金属眼镜的遮挡,头发蓬松散乱的搭在额角,看着特别无害,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那个开会时,能吓得整个会议室不敢高声说话的纪总。 “演,接着演,”赵天一这次出奇地执着。 “上次我妈说要给你介绍相亲对象我还拦了一下,”赵天一说,“看你现在这样,我觉得还不如去相亲。”
纪庭深闭上眼睛,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赵天一抬手又给他掀开,“网恋有风险,还很危险。”
“嗯,”纪庭深又将被子拉上来。 “你没看过新闻吗?”
赵天一又给他掀开,“有一个人网恋了三年,被骗了很多钱,结果发现那人年纪比他妈都大。”
纪庭深没说话。 “还有一个,”赵天一继续说,“也是网恋好几年被骗了很多钱,然后发现那个‘女朋友’其实是个男的,抠脚大汉。”
这次纪庭深终于动了动,撩起了眼皮。 “说完了吗?”
“没有。”
赵天一现在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叛逆期的儿子正在一步步往别人设好的恋爱陷阱里面跳。 还不听劝。 颇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 呸呸呸,没有棺材。 “还有个案例,网恋被骗去面基,结果,被迷昏带走挖了一颗肾!”
纪庭深叹了一口气。 “所以,咱要是想找对象就在现实生活当中找,”赵天一说,“别相信网上那些有的没的,很多人都是照骗,就是照片P的很好看,但现实生活中可能是个男的。”
“赵小胖,”纪庭深叫了赵天一一声。 “啊?”
赵天一低头看着他。 “现在就去和程琳分手,”纪庭深也看着他,“然后咱们一起去你爸妈面前出柜。”
“……操!”
赵天一愣了几秒,然后喊了一声,“你没救了!你就是在网恋了!”
“滚!”
纪庭深再次伸脚往他腰上踢了一脚。 “你不对劲,”赵天一说。 “你才不对劲,”纪庭深说,“说了就是一个朋友,不是女朋友,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男的。”
“男的你语气那么温柔?”
赵天一还是不相信。 “你听见我语气了么就说温柔?”
纪庭深瞪了他一眼,将被子拉过来重新盖好,“赶紧滚,好不容易早早休息一次,还在这儿烦我。”
“你药都没吃,你和我说你要睡?”
赵天一正在仔细回想那天,到底有没有听到纪庭深和手机那边的朋友聊天时的声音,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就反驳了一句。 纪庭深没搭理他。 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之后,就不说话了。 赵天一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 虽然这次没有听到纪庭深说了什么,但他上次可是听得真真的。 就是很温柔啊! 并且对他都没有这么温柔过! “那你总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吧?我认识吗?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今年多大了……” 赵天一婆婆妈妈的话还没有问完,迎面就直接甩过来了一个枕头。 “赶紧滚,不然我现在就给温阿姨打电话,你和程琳是假的,你暗恋我。”
“操!”
赵天一再次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因为爱我得不到我还骂脏话,”纪庭深将手机捞过来,直接打开了赵天一妈妈的微信。 “……靠,”赵天一瞪着他。 “大晚上不睡觉还站在我旁边对我爱的注视,”纪庭深又打开了程琳的微信。 “……去你的,”赵天一将枕头往床上一扔,头也没回的走了。 等到整个房间重现回归安静,纪庭深才慢慢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知道那天的事情被赵天一看到之后会被他追问。 但没想到能连着追问两三天。 每次都是反反复复车轱辘碾过的话。 要不是念在他是他心里……排名第一的朋友,他现在这个嘴,估计已经被他拿什么东西给缝上了。 太烦了。 不过,赵天一有一件事说的确实不错,他还没有吃药。 没吃药就可能在床上躺一晚上都睡不着。 他也没想睡。 再过一天就要和纪怀泽见面了,他必须要做到一次就让他再也不敢妄想再回来。 今晚的夜色不算太黑。 隔着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挂在天上的月亮,不过更加清晰的,是玻璃上映照出来的一张略显惨白,面无表情的脸。 纪庭深盯着那张脸。 从他有记忆起,全家没少评价过他的长相。 纪老太太总背着人在暗地里骂,“不知道他是戚晴和外面哪个野男人生的,长得和怀泽小时候一点都不像。”
小纪庭深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刚开始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长得很奇怪,见不得人。 哪有儿子不像爸爸,长得像别的男人的。 后来再听到别人议论他的长相,就不自觉的会以为别人是在讽刺嘲讽他。 再后来又听很多人说,“这孩子真会长,五官完全就是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得,不过还是像妈妈。”
到现在,他只有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才会照着镜子或者看着某个地方映照出来的脸盯上半天。 他已经快要忘了他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虽然在梦里的时候清晰无比,但每次睁开眼睛之后,那些梦境就像被突然封禁了一般。 他只能想起来浓烈的红。 玫瑰花的幽香。 根茎的尖刺。 “疼吗?”
“疼的。”
“不,你还不够疼,你伤的还不够重,只有你更惨一些,他才会来……” “小疯子又被他那个疯子妈抱进花房里了,用不用通知先生回来?”
“不用,老太太说只要没死就行,不过我看他们那意思,就算是死了估计也没什么。”
“可惜了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
“那天我看到他那个疯子妈把玫瑰拔下来捆他,满身都被扎的口子,看着就疼,不过他就跟感觉不到一样,一声不吭,连眼泪都没掉几滴。”
“你们猜先生今天会回来吗?”
“我赌一百块钱不会来。”
“我也赌一百,听说养在外面的那位这两天生产。”
“啊!那个疯子用剪刀捅了小疯子两刀,快!叫医生……” 砰! 放在床头柜的花瓶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里面带着水珠和血迹的花在洁白的床上被一朵朵揉碎,纪庭深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一双眸子里猩红一片,恨意和寒意交织,如果此时房间里有人,估计会被他这副样子吓到。 他动了动手指。 带水的尖刺戳进皮肉,苍白又薄如蝉翼的皮肤立马沁出一滴血来。 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猛地一下将一个个尖刺全部握进手里。 鲜血从他掌心滴落,将身上的洁白染得一片通红。 他不喜欢玫瑰。 他不喜欢任何花。 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那里种满玫瑰,每个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必须要摆满玫瑰,甚至每一朵花还必须得长满尖刺。 疗养院的医生曾经建议他接受系统的治疗…… 但他不相信他们。 其实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或许很小的时候相信过,但他并没有治好他妈妈的病,反倒让她在某天直接从高处跳下。 一双手已经不知道是被花的汁液,还是血液染得不成样子。 时钟短针快停留在三上的时候,他才慢慢起身,下床光着脚朝着浴室走过去。 地上破碎的瓷片在他脚上割出两道口子,他才从短暂的疼痛中觅得一丝清明,垂眼往那些碎瓷片上看了一眼。 在浴室简单处理了一下之后,纪庭深拿过床上的手机朝着另一个卧室走过去。 太晚了,不想换床单被套了。 当然不晚他也不会换…… 桑诺他们在健身房整整待了三天了,但外面的雨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像是预谋着一场大的阴谋或者变故。 她有些烦躁的在窗边站了一会儿。 天上黑沉沉一片,明明是白天,却看着跟晚上差不多。 “桑诺——” 大壮隔着挺远喊了一声。 桑诺转头。 “过来玩一会儿,”大壮晃了晃手里他们用纸自制出来的牌,“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
“我看你们是真的心大,”桑诺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朝着他们走过去。 “不大也没什么办法啊,”林煜说,“就这天气出去就是个死。”
“对,对2,”袁渊说。 只有他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像林煜和大壮那样沾满撕得很碎的小纸条。 “哎,都和你说了2是最大的不是最小的,”林煜看了一眼扔下来的牌,看着袁渊。 “你不是说鬼是最大的吗?”
袁渊看着他。 “我是说鬼是最大的,”林煜说,“但这个2吧……靠,你手里就剩下两张牌了啊?”
“嗯,”袁渊点点头,“还剩下两张鬼。”
“靠,”大壮一听,立马骂了一句,“这他妈还有什么意思!”
“确实没什么意思,”林煜说着将自己手里的纸扔到地上,仰头看着桑诺,“玩一把?”
“不玩,”桑诺拒绝的很干脆。 “不玩就不玩吧,”林煜说,“不过你这两天怎么了?”
“嗯?”
桑诺看着他。 “心事重重的,还有些焦躁不安,”林煜说,“看着也不像是因为下雨。”
“对,还时不时掏出手机,一看就是大半天。”
大壮捡起地上的纸片象征性的洗了洗,又开始发牌,“要不是知道这里没有信号,我都以为你谈恋爱了在等女朋友电话呢。”
“什么?”
桑诺蹲下来。 “就是说你……” 林煜话没说完,就直接转身往大壮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能不能行啊,不知道袁渊记牌厉害么,洗牌的时候能不能用点心?”
“靠,记牌和洗牌没什么关联吧?”
大壮皱着眉。 “怎么没有关联,”林煜说,“你多洗几下他不得多费些脑细胞去记啊,真不知道一个卖水果和跑长途的哪来的这么好的记忆力……” 桑诺在一边蹲了挺长时间,也没等到他们重现将话题转到这个方面。 但她也没有再问。 她最近这两天的状态确实挺奇怪的。 但和谈恋爱扯到一起……怕是有些扯。 她和纪庭深? 拽哥和玫瑰小仙男? 两个男人? 哦,不是,她是个女人…… 桑诺脑子有些打结,她没有谈过恋爱,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也从来没有好好谈过恋爱。 但不论是她从电视剧电影当中了解到的,还是从桑沅之和她后妈哪里看到的,她都不认为这是谈恋爱。 她这顶多就是他乡遇故知。 穿到丧尸世界遇到了个无所不能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小仙男。 排在第一位的好朋友。 …… 但她在等纪庭深出现也是真的。 自从那天她抓着他的手睡着之后,他接下来的几天就一直没有出现过。 桑诺不知道他是又睡着了,还是暂时不想出现,反正心里一直挺惦记的。 她叹了口气。 “哎,什么味道突然这么香啊?”
大壮皱着鼻子嗅了嗅。 “玫瑰花?”
林煜也很认真的闻了闻。 桑诺耳边一直能听到三个人的声音,但因为在琢磨事情,一点儿都没过脑子,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鼻尖儿上被人轻轻弹了一下,她才猛然回神往上看过去。 接着,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就是一震。 桑诺站起身,朝着之前放包的位置走过去。 “哎,怎么了?”
袁渊看她站起来就要走,抽空抬头问了一句。 “没事,”桑诺头也没回,走的很快,“突然渴了,过去喝口水。”
等她都走出去一半距离了,大壮才用脚踢了一下自己的包,“这么渴吗?我这里有水啊。”
“人家就想喝自己包里的,”林煜往下扔了一张牌,“该你了。”
大壮收回视线,重新投入牌局当中。 “你受伤了?”
桑诺一直走到健身房的另一边,朝后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问。 “嗯?”
纪庭深没想到桑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愣了一下,往自己的手上看了一眼。 他右手伤的很严重,但左手只不过划了几道小口子,为了不让桑诺发现,这次是用左手弹她鼻尖的,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有血腥味,”桑诺说。 【气泡】:没事,不严重(0_0) “手拿给我看看,”桑诺没有接他的话茬,坐在包旁边,皱了皱眉。 说是看,其实她每次除了能摸到之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纪庭深见里面的人脸色不好看,眼睛都快贴到他手上了,才叹了口气。 “无名指的指尖,还有手背上,大拇指你刚才抓的地方,就这三处有很细小的三道口子,都没有流血。”
他说的轻描淡写。 转换到手机屏幕上也是带着卖萌表情符号的字符,但桑诺还是触电一般的松开了他的手。 “没事,”纪庭深看着“他”的反应笑了笑,“已经处理过了。”
见桑诺还是皱着眉,他伸手用食指指尖在她眉间戳了戳。 “还有食指完好无缺,要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