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去。
跳下去? 虽然刚斩钉截铁的说完那句“我信你”,但在听到纪庭深话的时候,桑诺还是愣了一下。 她一边尽量稳住身体,一边朝下面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看不清。 楼下像是被一层雾气包裹笼罩着,橘黄的路灯连同时不时照射上来的光束一起溶解在黑雾当中。 影影绰绰。 三楼,说高不高,但跳下去之后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就算跳下去摔不死,就这个高度,绝对会摔伤。 桑诺虽然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但那也仅仅是在对付丧尸的时候。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她除了能在半空中乞求上天保佑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有效的防止自己受伤的办法。 “他居然活着爬出了窗外,”一个人仰头看着上面,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那有什么用,你没看到他半只脚还在里面么,”另一个人也仰着头,“只要到时间他们还没下来,那他们就会一直挂在外面,那还不如进去。”“就是,反正都是死……” 林煜和袁渊看到桑诺完好无损的爬了出来,看那些丧尸好像只能碰到窗户里面的东西,够不到桑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慢慢松懈下来。 谁知道这劲儿还没松彻底,就被这几句话又重新吊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煜走到说话的男人旁边。
“就表面意思,”男人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重新放回到楼上窗口,他想亲眼见证那两个人被大楼困住的场景。 听说那个场面血腥又绚烂,看过的人终身难忘。 “表面意思是什么意思?”林煜没听到想听到的答案,不依不饶的又追问了一句。
男人这才略显怪异的打量了他几眼,“你不知道?”“我该知道什么?”
林煜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急切,“不是,你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男人又看了他几眼,才慢悠悠开口,“凌晨三点之前,要是不能按时离开那栋楼,就这辈子都离不开了,上面那两个你朋友啊?”
林煜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就又被男人打断。 “当然,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他们以后就只能挂在那里了。”
男人说着还将手里没有信号的手机屏幕按亮,“四十八秒,还有四十八秒,四十八秒后他们要是还没完全离开那栋楼,他们就再也离不开了,就会成为大楼的一部分……” 男人越解释,一旁的林煜和袁渊两个人脸色就越难看。 两个人齐齐往前走了一步,但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做些什么。 没时间了! “你,我……”桑诺顿了几秒,又将视线转回到纪庭深脸上,“你确定你刚才说的是让我往下跳?”
“嗯,”纪庭深看着她,没有多余的话,那双眸子里也似乎除了认真外没有多余的东西。 桑诺也看着他。 寒冷的风在两个人之间穿过。 卷起羽绒服里仅剩的那点羽绒胡乱飘在空中。 “他们在干嘛?”
林煜又往上喊了几嗓子,但上面的人就和听不到一样,怎么都不应声。
“不知道,”袁渊皱着眉,脸上的担忧之色尤甚,“只剩下三十秒了。”“桑诺——少爷——还有那个纪庭深——快下来——” 林煜一听这话又开始扯着嗓子吼。 冷风吹过来,呛得他猛咳嗽了几声。 上面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的对视着。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的很快。 林煜和袁渊也越来越着急,但上面的那两位像是完全体会不到时间的紧迫性。 桑诺还能一心两用的一边踢丧尸,一边和纪庭深说话。 “你说,”林煜直起身子,朝上扫了一眼窗边的两个人,“他们是不是……” “是什么?”
袁渊问。
“就,”林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总觉得桑诺他对纪庭深,他……虽然两个男人吧,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应该没有看错,哎,你说——” 他这个“你说”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四周的人已经开始进入了倒计时阶段。 袁渊紧张的额头全是汗,冷风一吹像是马上就要结冰了一样。 林煜也差不多,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还是张着嘴继续喊,“桑诺!纪庭深!没时间了!你们要不还是快跳下来吧,我在下面,我在下面接着你们。”说完,就被风吹傻了一样,真打算朝着楼底下跑过去。 不过,没等他迈出步子,楼上的人突然动了。 “五——” “四——” 下面的人还没数到三,桑诺终于结束了这个长达半分种的对视。 她缓缓挑了一下眉,舌尖在虎牙上舔过,抵在唇角,勾出一抹笑,“走了,小仙男。”
说完,就毫不犹豫松了手,整个身体往前一倾,跳了下去。 纪庭深在她笑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的决定,也跟着弯了弯眼尾,几乎在她松手的瞬间掏出了手机。 坚硬的绳子从他的掌心滑落,留下一道红痕,又快速拉长。 在距离地面不足一米的时候又猛地往上扯了一下。 桑诺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相信过任何一个人。 虽然在刚听到纪庭深的话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吧”,但随后在和纪庭深视线对上,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他。 说不出自己那一刻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坚信纪庭深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冬夜的风急速在脸上、身上划过,将桑诺那件已经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吹的七零八落。 十米的距离看着挺高,其实跳下来真不用多长时间,也就一秒多点的时间。 林煜嗓子里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喊出来,袁渊往前冲的脚步也没迈开,桑诺就一个前滚翻稳稳半蹲在了他们面前。 纪庭深确实没让她出事。 在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地方,她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很大的力在她腰腹处托了一下。 和上次她从那个两米多高的墙头跳下来时感觉一样。 不过—— 他不是说自从他进来之后手机界面就只能打开商城么? 夜风更紧。 站在楼下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一双双眼睛齐唰唰盯着眼前的人。 桑诺蹲在地上半天没动。 四周寂静得除了风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桑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直到,不远处还在垂头解腰上绳子的男人突兀的咳嗽了一声,打破沉寂。 接着又在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时,猝然偏头喷出一口温热的殷红的血。 “纪庭深!”
桑诺将林煜伸过来扶她的手推开,猛然起身朝后跑过去。 纪庭深又咳嗽了两声,抬眼见她毫发未伤,才轻轻摆了摆手,“没事。”
“就这样还没事呢?”
林煜和袁渊两个人第一次见有人吐血吐成这样,还能站得笔直安慰别人说自己没事。 想伸手帮忙扶一下他,但前后左右都被桑诺一个人挡着,他们手伸出去半天愣是没碰到人。 “真没事,”纪庭深笑了笑,又往肚子上绑着的绳子上摸了一下,“可能是被绳子勒的。”
“那也不该吐血啊,”林煜嘀咕了一句。 桑诺已经将纪庭深身上的绳子解开,伸手轻轻在他腰腹处揉了揉。 林煜还想说些什么,但意外瞥见桑诺从刚才就阴沉着的脸,非常识趣的没再开口。 游戏评论区。 由于突然能重新登陆游戏了,很多玩家干脆就没睡,一个个在评论区炫耀自己得到了什么官方礼物,此时,一条其他内容的消息突然出现在上面,不过没几秒就被刷了上去。 几分钟之后,那人又重新发了一遍,这次终于被人注意到了。 微光:有没有刚才在S市的啊,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Minmin_min:什么怎么回事? 暖暖009:刚才我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黑屏了。 铃儿响叮当:好家伙,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突然黑屏了,原来大家都一样。 徐徐图纸:正在和朋友打赌拽哥能不能活下来,就尼玛直接黑屏了,等画面重新恢复,拽哥已经平稳落地了,所以有截到屏的朋友能分享一下吗?超级想知道过程。 游戏王者:过程?过程就是氪金。 宇宙陨石:我也直接黑屏,我记得好像不止一次是这样吧,有一次拽哥被人抓了,就是榜三物资被偷的那一次,也是突然黑屏,到现在没人知道那个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悠悠我心:还有一次,还有一次,大佬家的崽被丧尸围了的那一次,好像也是突然黑屏。 蓝色信封:这就是钞能力吗? 爱喝可乐的可可:这就是钞能力吗? 留下来:我刚才去看了大佬的主页,刚才好像没有金币支出啊。 马路上的杨柳:说起这个,我刚才也看了大佬的主页,这段时间不是都登陆不了吗?为什么看大佬的记录,他这两天的花销这么大。 小帆帆-09887:有钱人的行为你别管。 她的小表妹: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拽哥身边的那个高个子帅哥吗?他真的好帅啊,看着就很贵的样子,不知道是哪个大佬的崽。 梦魇:我也看到了,不过总觉得有点眼熟。 外太空名媛:【照片】来来来看看,是不是都看过这张照片。 这位玩家抛出来的图,正是之前不知道怎么流露出去的,纪庭深和桑诺刚确定关系贴的很近的那一张。 评论区瞬间因为这一张图炸了。 一个个开始搜索和他们熟知的拽哥站在一起的大帅哥是谁,早就将刚开始的黑屏问题抛到了脑后。 偶尔有几个讨论的,也很快被刷了过去。 “所以说你是真的牛啊!”
林煜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憋住,朝桑诺竖了竖大拇指。 桑诺皱着眉从纪庭深肩上拿过背包,从里面找了纸巾小心翼翼的将他嘴角的血迹抹去。 “确实,”袁渊也没忍住跟着说了一句,“当时真的太惊险了,就差那么一丢丢,你俩就挂上面了。”
说着还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 “我们在下面也实在没个办法,”林煜叹气,“在周围看了一圈儿,愣是没找到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东西,喊你们你们也听不到。”
“这楼确实挺邪性的,”袁渊接上,“我之前下来的时候,就发现从上面根本看不清楼下,但从下面却能清晰的看到楼上。”
桑诺还是一句话也没有。 纪庭深也不说话,垂着眸子看着桑诺冷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忙活。 “那个……” 林煜终于察觉到,现在这样的气氛实在不是他和袁渊插浑打科几句就能打破的,拉着袁渊往旁边挪了一步。 “那什么,我们去问问其他人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啊,你们聊聊。”
说完,也不等桑诺和纪庭深说话,就朝着之前等着看绚烂献祭的那个哥们走了过去。 纪庭深轻轻叹了口气,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几秒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件新的羽绒服。 见桑诺垂着眼皮看也不看一眼,抿了抿唇,直接伸手将她身上被撕得只剩下个皮儿的衣服脱下来,又将新衣服裹上去。 桑诺还是一言不发。 “刚才那种情况,”纪庭深又叹了口气,只能率先开口。 他又从背包里拿出几个暖宝宝,贴在桑诺衣服里面,将拉链拉好,“我不得不那样做。”
“所以你就能不顾自己的死活?”
桑诺瞬间抬起头,一双眸子黑黢黢的瞪着他,迎着楼上传来的微弱光芒,似乎能看到水汽。 纪庭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纪庭深说。 “你知道个屁,”桑诺想也不想就回怼了一句,甚至连不能在他面前说脏话都忘了。 不过纪庭深也没多在意。 “你明知道要是这样做,一定会让你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你还……”桑诺有些说不下去了。 从小不管遇到多难过的事情她都很少哭,此时眼泪却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涌。 纪庭深当即被她脸上的泪吓住了,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怎么哭了,我真的没什么事儿,都和你说了是老毛病了,多吐一口少吐一口真的没什么区别。”
“你放屁,”桑诺拍开他的手,又爆了句粗口。 抬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眼泪连着风被她一把擦去,“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说完,直接从包里摸出之前在房间拿的小镜子,直接举到纪庭深面前。 往后退了小半步,纪庭深才看清镜子里的人。 他盯着镜子里面脸白成一张白纸的自己看了半晌,想说点什么,但偏过视线对上桑诺的眼睛,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都这样你还能和我说没事?”
桑诺看着他。
“那什么样才能说有事,是你为了救我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