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君摇带着几个小朋友去了太皇太后宫中跟长陵公主道别,顺便请长陵公主照看谢骋一些。 长陵公主听了她的话,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被几个孩子围着安慰的谢骋,长陵公主轻声道:“说到底,她还是对这次选出的伴读不满,借机发作罢了。”
只是将怒火发到几个孩子身上,也未免太有失一国太后的气度了。 骆君摇蹙眉道:“先前不是也选过伴读么?阿骋都七岁了,身边还孤零零的怎么成?”
长陵公主道:“她一直想让朱家那两个给阿骋当伴读,母后一直压着不准,她心里早就堵着气了。”
骆君摇还是无法理解朱太后的想法,就她这样一个没什么权谋经验的人也知道这伴读可不仅仅是陪着小皇帝读书而已。 只看这几个孩子的身份就知道了,苏泫,苏太傅嫡长重孙,苏家未来的接班人。江澈,手握兵权的悦阳侯独子,小胖墩郑景风,成国公的小孙儿。 就连王泽的父亲,都是目前六部尚书中最年轻的一位,未来可期。 相比之下,朱家除了一个承恩侯的爵位还有什么? 再说如果朱家跟谢骋关系好,有没有伴读这个身份根本不重要。 不是谢骋的伴读,朱家那两个孩子还是谢骋的表哥,承恩侯是谢骋的亲舅舅,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一个伴读的虚名算什么? 朱太后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当年能被高祖选为太子妃除了身份合适肯定也不会是个蠢人。 如今成了太后,反倒是看不清楚了? 长陵公主看骆君摇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不由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道:“阿骋还小,朱家势弱,她心里恐怕也不安得很。朝堂上的事情她插不上手,自然想将阿骋牢牢抓在手里。朱家自老承恩公过世之后就一蹶不振,一旦朱家彻底没落了,她就更没有依靠了。偏偏阿骋……” 谢骋从小就跟承恩侯府的两个表哥关系一般,除了那两个孩子确实骄纵,也未尝没有朱太后强求儿子的原因在里面。 小孩子是有逆反心理的,母后对自己那般严苛,对两个表哥却慈爱温和。自己明明不喜欢表哥,母后却非要自己和他们好。谢骋虽然乖巧,但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委屈? 骆君摇耸耸肩,“算了,我先将这几个孩子送回去。后面的事情,还是交给阿衍处理吧。”
长陵公主笑道:“好,阿骋就先在这里待着,等知非进宫来再看看怎么处置吧。”
和长陵公主道别之后,骆君摇便带着四个孩子出宫了。 她亲自将几个孩子一一送回家,跟孩子的家人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安抚了一番才转身告辞。 临别的时候,小胖墩郑景风还拉着她的衣摆小声问道:“王妃,我们是不是不能再进宫当伴读了?”
骆君摇不由一笑,“你还想进宫?不怕吗?”
郑景风缩了缩脖子,悄悄拿小胖手揉揉膝盖,低头想了想又道,“陛下对我很好的,我……” 虽然太后很凶,但阿骋还是很好的。 而且…想起他们出宫之前阿骋眼巴巴望着他们的模样,郑景风觉得自己不该抛弃新交的好朋友。 骆君摇捏捏他胖嘟嘟的小脸笑道:“如果你祖父和父亲愿意的话,过几天就回去。”
骆君摇最后送的是江澈,江澈在四个孩子中年纪最大也最沉稳的。因为他之前挡了那一下导致朱瑷摔倒,一路上江澈都很是沉默。 “王妃,我……” 骆君摇朝他笑了笑,看着眼前隐隐不安的小少年问道:“你后悔么?”
江澈摇摇头,微抿了一下唇角道:“我没有做错。”
骆君摇拍拍他的肩膀道:“所以就不要担心啦,那孩子也没有受伤,若是真让他一脚踢到小胖墩,今天这事儿才没法善了呢。”
几岁大的孩子都没有轻重,那一下若是踢到郑景风脸上,成国公府恐怕要炸。 “可是太后娘娘那里……”江澈不是完全不懂事的孩子,他已经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没有做错就可以的。 骆君摇道:“我和王爷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小孩子就不要操心这么多了,容易变成小老头。”
“谢谢王妃。”
江澈低声道。 他其实并不怎么害怕,但他不想给悦阳侯府和母亲惹麻烦。 行驶中的马车缓缓停下,骆君摇笑道:“到家了,好好休息两天,别让你母亲担心。”
悦阳侯夫人是个相貌端庄明丽的夫人,她出身将门行事有度,在上雍权贵中名声不错。 悦阳侯多年来一直镇守边关,侯府常年只有悦阳侯夫人当家做主。悦阳侯夫人既要打理侯府,维持悦阳侯府对外的人情往来,还要孝敬公婆教养儿子。 多年来无怨无尤,可说得上是上雍宗妇典范了。 骆君摇将事情说清楚了,又安慰了悦阳侯夫人一番才起身告辞。悦阳侯夫人始终是举止有度,再三谢过骆君摇亲自将她送出了门。 从悦阳侯府出来,骆君摇才松了口气。 将四个小孩一一送回家,还要跟家长解释事情的经过,她觉得自己当了一回幼儿园…小学老师。 坐在回王府的马车里,骆君摇秀眉微锁陷入了沉思。 秦药儿坐在她旁边,看她沉思的模样深觉有趣,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手臂,被坐在对面的翎兰瞪了一眼。 骆君摇抬头看她,秦药儿问道:“王妃是在想那个太后么?要不要我帮你……” 不等她说完,骆君摇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在秦药儿呜呜的声音中骆君摇坚定地道:“不要。”
秦药儿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骆君摇这才放开了她。 秦药儿有些不甘心,小声问道:“为什么呢?”
在边关的时候王爷不许她下毒,现在好不容易换了一个主子,小王妃也不准她下毒。秦药儿深感自己空有才能,毫无用武之地。 骆君摇对讲道理不感兴趣,于是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捏了几下,道:“就是不准,不然我把你丢给阿衍。”
秦药儿一想到自己被退货的下场,立刻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 骆君摇含笑摸摸她的发梢,“这才乖。”
三人刚踏入王府大门,总管就迎了上来低声禀告道,“蕲族王后来访,此时在落月轩。”
“白靖容?”
骆君摇有些意外,昨天才刚在城外见过今天又主动上门,这位容夫人还真是一点都闲不下呢。 总管点头道:“已经派人去禀告王爷了。”
骆君摇想了想道,“我过去瞧瞧吧。”
落月轩是王府前院二进大门内侧的一座独立建筑。 这里是王府最外沿,临时用来请客人暂坐的地方。 若来客事先并无拜帖,或王爷王妃不在又不好直接关门送客,便先请客人来此稍坐。稍后主人家有意见客,或亲自来请或由管事将人请到别处相见。 不请自来又不事先送上拜帖,骆君摇并不打算郑重其事地接待白靖容。她连境园都没有回,进了门直接转了个方向就往落月轩而去了。 昨日一别,今天再见白靖容依然是那般风华绝代的模样,显然昨天的事情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困扰。 骆君摇远远地就看到白靖容站在落月轩的窗口往外眺望,自然也看到了从大门的方向走过来的骆君摇。 她站在窗口,含笑朝骆君摇微微颔首。骆君摇秀眉轻挑,回了她一个明媚的笑容。 落月轩门口还站着两个青年,一人佩刀一人空手,看着似乎都有几分蕲族血统。 看到骆君摇过来,这两人眉宇间都有几分不善之色,那佩刀的青年手更是直接按在了刀柄上。 见状,翎兰也上前一步挡在了骆君摇前面,俏脸寒霜盯着门口两人。 骆君摇拍拍翎兰的手臂示意她退下,这才朝两人笑道:“容夫人不想见我?”
青年沉默不语,骆君摇偏着头打量了他两眼,道:“你跟斜斡云长得有点像。”
“……”青年脸上的杀气更重了几分。 那空手的青年却嗤笑了一声,似乎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骆君摇瞥了他一眼,道:“毒蝎。”
青年笑声瞬间一滞,脸色重新阴沉起来。 “不得无礼,请楚王妃进来。”
门里传来了白靖容轻柔的声音。 两个青年这才收敛了身上的杀气,侧首让开了门前的路。 骆君摇朝身后的翎兰和秦药儿摆摆手,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翎兰躬身称是,秦药儿的目光却已经落到了穆萨身上。 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秦药儿天真地问道:“你真的是毒蝎?”
穆萨瞥了她一眼,有些不屑地道:“是又如何?”
一个黄毛丫头,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骆君摇看了身后一眼,不再理会举步跨进落月轩。 身后,秦药儿的声音娇软又无害,“我好奇呀,你为什么叫毒蝎?是你爹妈给你取的名字吗?你不害怕蝎子吗?听说沙漠里有……” “你……” 落月轩里,白靖容站在窗口回身望着走进来的骆君摇微笑道:“楚王妃,贸然来访,打扰了。”
骆君摇笑道:“容夫人客气。”
目光扫了一眼沉默地坐在花厅一角的中年男人,骆君摇心中暗道:又是一个高手!白靖容身边的高手可真不少。 总管说白靖容只带了三个人来,门口那两个不怎么稀奇,但坐在厅中这中年男人看上去平平无奇,却莫名给了骆君摇极大的压力。 虽然对方明显有几分故意,但能让骆君摇感受到如此压力,可见对方实力如何。 如此高手,也就难怪白靖容敢只带三个人就跑到摄政王府来了。 骆君摇心中瞬间转了几个念头,面上却依然笑容晏然,“不知,余先生可还安好?”
白靖容道:“一些皮外伤,养几日差不多就好了。阿沉不懂事,昨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骆君摇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笑道:“容夫人言重了,算起来…我们还要多谢余先生才是。”
若不是因为余沉,她想干掉斜斡云恐怕还要好些日子,更不能那么轻易换回宋文越四人了。 余沉在蕲族这些年毫无建树,白靖容却肯用宋文越几人来换他一命,可见余沉对她确实十分重要。 骆君摇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中年男人,笑容甜美,“夫人对余先生爱重有加,真是让人羡慕。”
白靖容微微蹙眉,她知道这小姑娘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此时听她说话,竟一时有些不懂她的意图。 白靖容心中疑惑,口中却笑道:“我知道王妃对阿沉有成见,不过立场不同,阿沉跟随我多年,我总不能弃他而不顾。”
骆君摇漫不经心地道:“夫人高义,不知夫人今天来访,所为何事?”
白靖容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昨天冒犯了摄政王府和镇国军,自该登门致歉。”
登门致歉?这也太客气了。 骆君摇不以为然,果然很快又听到白靖容笑道:“另外便是,曲先生痴迷武道,听闻摄政王武功盖世,这才忍不住想登门请教一二。”
骆君摇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那中年男子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曲?”
白靖容笑道:“正是,曲先生是我旧友,这次听闻我要来上雍,便陪我走这一趟。他平生别无所好,唯独对武道孜孜不倦。能有机会与摄政王切磋,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还请王妃成全。”
骆君摇心中了然。 她说呢,白靖容又不是闲着没事专程跑来赔礼道歉? 致歉是假,来彰显实力是真。 敢登门说要和谢衍切磋,看来这位的实力比她想象中还要更高一些。 骆君摇打量了那人几眼,问道:“这位先生,跟曲天歌是什么关系?”
白靖容并不意外她会这么问,低眉一笑道:“天歌是曲先生的爱徒。”
骆君摇点点头,突然朝那中年男人笑了笑,话锋一转道:“正好,曲天歌欠了骆家一笔账,曲先生要不要先帮他了结了?”
闻言,白靖容和那中年男人都是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骆君摇会这么说。 白靖容眸光微闪,道:“王妃见谅,不知天歌欠了骆家什么账?”
骆君摇道:“曲天歌在我长姐大婚之日将她劫走,坏了我姐姐的婚礼让骆家颜面扫地,难道不是好大一笔账?”
白靖容道:“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骆君摇笑道:“误会是指…曲天歌其实不是曲先生的徒弟?这笔账曲先生不打算认?”
白靖容道:“王妃误会了,曲先生的弟子确实叫曲天歌。可是…王妃如何肯定,劫走骆大姑娘的人就真的是曲天歌呢?”
骆君摇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苦恼,“对哦,斜斡云死了,曲天歌也跑了。”
白靖容含笑不语,骆君摇也不生气,很是大度地挥手道:“没关系,反正曲先生在上雍,曲天歌若是个孝顺徒弟说不定会过来给他师父请安呢。到时候看看不就知道是不是了?不过…骆家和摄政王府好像下了格杀令,如果曲先生的活徒弟变成了死徒弟,先生可不要见怪啊。”
闻言,那中年男子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骆君摇一眼,沉声道:“楚王妃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骆君摇道:“曲先生谬赞了,还比不上令徒呀。”
中年男子微微眯眼,“你在威胁我?”
一股无形的压力朝着骆君摇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骆君摇背脊挺直,面不改色,“曲先生言重了,实话实说罢了。曲先生这样欺负晚辈…是自知理亏么?”
中年男子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轻哼一声收回了凌厉迫人的气势。轻哼一声道:“骆云的女儿……” 话只说了半截,也听不出是贬是赞。 骆君摇也不在意,笑吟吟地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