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黑透了，龙窑里冒出来的火光使它似要活了飞上天空一般，徐大将军远远地在火口的另一侧站了，看着抱着膝盖盯着火洞口的戚如意。其它的火工们都睡下了，只留下了年老有经验的老师傅盯着火，戚如意就那样坐着，盯着窑口的一片碎陶发呆，她就这样呆了大半夜，徐大将军便在那里站了大半夜。及至后半夜时，龙窑里的火势渐渐弱了下去，一直坐在那边的戚如意动了，徐大将军似是猛地惊醒过来，他忙后退两步躲了。“老师傅，添火。”
戚如意提醒了一句。那老师傅看了戚如意一眼道：“戚姑娘，这个火就够了，捂到天明就成了。”
戚如意眉尖一抖，她道：“那可不成！这一段窑本来就是李世子改良火候的窑，我让你添你就添呗，影响了李世子的功绩，你不怕挨罚啊！”
老师傅呵呵笑了两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柴也是上头批下来的，一批瓷就这一批柴，若是用了一下批的，那下一批瓷岂不是没有柴火了？”
戚如意抬起衣袖来遮着自己半张脸打了个哈欠：“哦……我明白了，怪不得李世子这般聪明的一个人总是把握不好火候，原来是你们这帮人在拖后腿啊……”“呃……”老师傅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徐大将军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过去，就在这时，戚如意突然扭头看向了他，一下子对上了戚如意的目光，徐大将军一怔，他眼里带着惊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将军，您在那边站了那么久腿酸么？瞧着属下都遇到困难了，您就过来呗！”
戚如意抿着嘴笑。徐大将军轻轻拧了眉头往这边来了，他问戚如意：“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那儿的？”
戚如意也不说话，只是瞅了瞅窑口边的一堆碎黑陶。徐大将军的脸色就好看了，怪不得戚如意一直在盯着这一堆碎陶看，原来是在看自己在里面的倒影啊！也就是说，徐大将军来的时候，戚如意便知道了！“咳……添火。”
徐大将军微微低了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窘迫。老师傅应了一声叫醒了那边睡着的火工，戚如意乖巧地抿着嘴，她看了看徐大将军，转身往窑外去。徐大将军跟出来便看到戚如意往山下的方向去了，他拧了拧眉，叫了一句：“如意！”
戚如意扭过来头看向了徐大将军。“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徐大将军说着便往山腰的另一边走，戚如意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这边便是一片丛林了，天色还是黑黑的，不过天上的月亮亮的很。徐大将军靠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他用手肘抵着身后的岩石，结实的胸膛将锦衣撑了个满满。“你是在记恨我吧？”
徐大将军开口了。“什么啊……”戚如意装傻。“莫家的事。”
徐大将军挑明了。“莫家怎么了……”戚如意接着装傻。徐大将军直了身子，他向戚如意这边靠了两步，戚如意连连后退，直到靠在了一棵树干上。徐大将军低下脖子看戚如意，戚如意便缩了肩膀也盯着徐大将军。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好一会儿，徐大将军抬头看向了远方，叹了口气。戚如意瞅了一眼徐大将军的喉结，咽了口唾沫，放松了一下自己的双肩。“如意，你知道九公主是谁吗？”
徐大将军淡淡地问。“九公主不就是皇上的女儿么！”
戚如意随口就答。“那，你又知道贝小世子是谁么？”
徐大将军又问。“贝小世子就是那个整天想法子哄自己母妃开心的小世子呗！”
戚如意又偷偷瞅了一眼徐大将军优美的脖子，不明白为何他这样问，只是徐大将军的脖子靠她靠的太近了，她好像扑上去咬上一口……“那……你可知道徐大将军又是谁……”戚如意怔了一下，她看着徐大将军依然是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便轻声答了一句：“徐大将军就是您啊……咱们大天朝唯一一个能率战船远渡南洋和西洋去卖瓷的大将军啊……”徐大将军的嘴角上浮上了一丝笑意，他垂了头看戚如意，见她正一脸地疑惑地看着自己。他便道：“我问你九公主，你首先想到的便是她的家世；我再问你雨贤，你想的是他的孝心；而我问你我自己时，你想到的是我为皇上立下的功劳……海烟说你曾骂过庞姑娘一句话，说你没有父母还是戚什长，但是她没有庞少傅就什么也不是……这句话放到你身上，也一样。”
“啊……”戚如意没有听懂。“如意，有的时候我能保护你，可有的时候，就算我能保护你，也不能那么做。”
徐大将军的声音带了些许沙哑，戚如意靠在了树干上，痴痴地看着徐大将军，听他说话。“我的确是一棵大树，攀附我的人也极多。将军府风头太盛，在南洋，外邦国王只知道天朝有徐大将军，却都不太提及天朝天子。功高盖主的下场你这般聪慧一定明白，所以万一有一天我这棵大树倒了，攀附在我身上的藤蔓也会跟着连根拔起。如意，你应该是我身旁的一株青苗，我在的时候能为你遮风挡雨；若我不在了，你也能壮大成长，让别人提起你来便肃然起敬，不敢怠慢。”
徐大将军就这般看着戚如意，他嘴角上带着一丝浅笑，眸子里不悲不喜，不寒不暖。戚如意突然鼻子一酸，她一把抱住了徐大将军的腰身，将侧脸紧紧贴在了他宽厚的胸膛之上。“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功高盖主，什么大树即倒，什么连根拔起！我又没有非要你为我做什么，为何你总想这些，李世子却不想呢！”
“如意，海烟没有向你提起过李世子的府邸么？”
“没有！”
“李世子是没有府邸的。”
戚如意一惊，抬眼看向了徐大将军：“李世子没有府邸？那他这个世子之位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