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你就不知道!”
钟子昂下巴微扬,英雄救美的成就感令他飘飘然,“我跟你讲,刚才那家餐厅肯定出事了!”
江扶月眨眼,将傻白甜精髓发挥到极致:“出什么事了?”
“好好一家餐厅,怎么会说停电就停电?周围其他地方不也亮着吗?”
“所以呢?”
钟子昂警惕地扫过四周,随即压低嗓音:“我怀疑,刚才停电的时候,御风很可能已经易主了!”
江扶月眸色微暗,意味不明:“是吗?”
“那当然!以前姓龙的对我多周到?刚踏进餐厅就会派经理级别的手下过来亲自招待,怎么可能把我当成普通人往包房里赶?咳……再怎么也该单独给我安排一个豪华大包才说得过去吧?”
“……” “还有,我刚才赖着不走的时候,也没见他手下出面安抚,这说明什么?”
江扶月笑得单纯:“说明什么?”
钟子昂:“说明姓龙的遇到大麻烦了!还能不能活着都难说。”
江扶月挑眉,多多少少有点惊讶。 本来以为这是个草包,没想到他还能推断出龙天遇到大麻烦。 钟子昂却觉得她这个表情是不相信自己,当场急了—— “真的!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御风老板肯定换人了!”
“……哦。”
“就这?没了?不是……江扶月,我好歹也算救了你吧?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行。”
她点头,开始鼓掌,啪啪啪,问:“够了吗?”
“……” “那我再多拍几下。”
钟子昂:“……”敲!总感觉她在讽刺我? 爷太难了! 这时,一辆黑色路虎自远处驶来,灯光刺得两人不约而同眯眼,最后缓缓滑停在两人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男人棱角分明、挟霜裹雪的侧颜。 “舅你来了!还挺快嘛……”钟子昂如释重负,连说话声音都比之前高两度。 是底气,也是安心。 谢定渊:“上车。”
“哦。”
钟子昂伸手拉开副驾驶的门,突然,动作一顿。 回头朝江扶月道:“你坐后面,先让我舅送你回家。”
江扶月:“谢谢,但是不用了。”
钟子昂登时急眼,“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在外面飘荡,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再说,现在公交地铁都停运了,这里也不好打车,你别犯傻。”
“放心,我不会有事,你走吧。”
说完,她转身朝反方向离开。 期间,不曾看过谢定渊一眼,就像谢定渊也不曾看过她一样。 “江扶月!你站住!”
钟子昂追上去,“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你怎么突然……” 他很疑惑。 刚才两人不是还聊得挺好吗?钟子昂以为他们是朋友,可江扶月现在的态度又让他不确定了。 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我不管,反正你今天必须上车!”
一张嘴,就不自觉染上命令的口气。 “那我要是不上呢?”
江扶月觉得好笑,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跳脚的小公鸡,还带扑棱翅膀漫天飞毛的那种。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啊?!”
还挺不识好歹的。 钟子昂咬牙,后半句忍住没说。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癫、够不识好歹了,啧……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扶月正准备开口,冷不防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钟子昂你上不上车?给你十秒。”
言罢,抬腕计时。 他说十秒就十秒,超过这个时间,真的会开车走人。 钟子昂急了,像之前那样一把拽过江扶月的手,往车上带。 谢定渊看了一眼,皱眉。 下一秒,垂眸敛目,兀自盯着表盘。 “还剩五秒。”
冷冽的嗓音仿佛不带一丝人的感情。 钟子昂还在努力。 可惜,这次任凭他怎么拽,也拽不动了。 江扶月抽回手,余光轻轻掠过路灯下铮亮反光的路虎,面无表情,音色冷清:“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蹭车的地步。”
钟子昂:“……”有点受伤是肿么肥事。 “等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请我上车的时候再说吧。”
说完,大步离开。 谢定渊:“十秒到了。”
男人本就偏冷的嗓音,此刻仿佛掉落冰窖。 钟子昂咬牙,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最终还是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很快,黑色路虎消失在街道尽头。 …… 车内,甥舅之间有些沉默。 街边不断倒退的路灯,有朦胧晕黄的光打在男人脸上,于另一侧投下鼻梁的阴影,愈发衬得他眉眼冷淡,高不可攀。 钟子昂越想越不得劲,动来动去,没个消停。 “怎么,座椅上有钉子?”
钟子昂一瞬无语,懒得接他老掉牙的梗:“你说江扶月最后那句话啥意思啊?什么叫——等我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请她上车?我是自己决定的啊?不然还让谁决定?”
男人眸色微沉。 钟子昂一头雾水:“你吗?”
他看向谢定渊。 后者面无表情。 “嘶——”小少爷终于反应过来,“舅,你不想送她啊?”
男人嘴角一紧。 “不是……为什么啊?举手之劳的事儿,又不麻烦,你这也太——” 呃! 谢定渊转头,一双冷眸扫过他:“太什么?”
钟子昂果断闭嘴。 可没过几分钟又开始了,还一本正经:“舅,我觉得你太不绅士了。”
谢定渊两眼平视前方,不予回应。 “你把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丢在大街上,深更半夜多危险?”
“……柔柔弱弱?你确定?”
“是啊!”
钟子昂点头:“万一遇到歹徒怎么办?”
“能一拳把你打成半只熊猫,出手就是过肩摔的人,你觉得她柔弱?”
钟子昂:“……”敲!感觉自己被羞辱。 等等,不对啊—— “你怎么知道她会过肩摔?”
谢定渊:“……” “舅,我好像从来没说自己被江扶月摔过吧?她掐我脖子、揍我熊猫,这没错,我都认,可什么时候过肩摔了?”
谢定渊嘴角一抿,绷成一道锋利的直线。 钟子昂狐疑更甚:“难道你——” 男人猛地侧头,冷眼如刀。 钟子昂心肝发颤,后颈凉凉:“你、你还真见过啊?”
谢定渊一愣:“……什么?”
钟子昂:“你见过她摔人?”
“……嗯。”
亲身体验算不算? “啧,幸好没轮到我……”小少爷拍拍胸口,一阵后怕,“话说,那个被她摔的是男是女啊?”
谢定渊:“……男。”
“那也忒弱了点,怎么就被一女的给过肩摔了?”
“……”男人暗自咬牙,面上却端得四平八稳,分毫不露。 “那也不能因为这样,你就拒载人家啊?”
谢定渊冷笑:“你觉得她需要我载?”
钟子昂小声嘟囔:“那你也没主动邀请人家嘛……” “坐我的车,还得让我三催四请?钟子昂,你可真出息!”
“一句话的事儿至于这么拉不下脸吗?”
“闭嘴!”
钟子昂轻哼:“看来我妈说得没错,你这么大年纪还找不到女朋友是有原因的。试问谁会喜欢一个脾气臭、嘴巴更臭,不解风情的直男铁憨憨呢?”
谢定渊:“?”
什么鬼东西? “舅,要不我们倒回去吧?虽然江扶月是个暴力女,可万一遇到她打不过的……” “钟子昂,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她了?”
想起两人“牵手”的动作,男人眸色一沉到底,音调泛凉。 “哈?我?关心她?”
“难道不是?”
钟子昂表情怪异:“怎么可能……” 作为一个绅士,与人方便就是风度的展现。 他、只是想当个绅士,仅此而已,跟“关不关心”没有半毛钱关系! 没错,就是这样! 谢定渊听完,皱了皱眉,若有所思:“这么说,你们没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说跟她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有安全带系着,少爷只怕已经跳起来八丈高。 “那你还牵她的手?”
钟子昂两眼发懵:“我、什么时候牵——呃!那是牵吗?那是拽!她不上车,你又只给十秒,我一着急才……” 谢定渊单刀直入打断:“你喜欢她?”
“放屁——”钟子昂噌一下坐直,头撞到车顶也不觉得痛:“我吃饱了撑的,喜欢一个把我揍得鼻青脸肿的女人?脑子有泡啊?”
“可你之前说要追她。”
九爷面无表情。 “我那是跟同学打赌!”
谢定渊:“结果呢?”
呃…… “什、什么结果?”
“追上了吗?”
“……暂时还没。”
“嗯,”男人表情稍缓,音调也不复之前冷硬,“这样最好。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再做一些逾矩的事。”
“逾、逾矩?”
钟子昂懵。 谢定渊:“比如送她回家,再比如牵她的手。”
“不是……这都什么年代了?送女孩儿回家,偶尔发生一些不过分的肢体接触不是很正常吗?再说,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没准儿处一处感觉就来了……”钟子昂小声嘀咕。 “你再说一遍?”
“……”不敢,乖乖认怂。 谢定渊:“总之,别去招惹江扶月,以后见了她,有多远离多远。”
“为什么啊?”
“你打得过她?”
会心一击。 “……打不过。”
“能保证她不揍你?”
二击。 “……不能。”
“如果牵了她的手就必须对她负责,你能做到?”
钟子昂两眼蒙圈:“负、什么责?”
谢定渊:“娶她。”
“?”
少爷很迷惑,他们不是一直在谈“送江扶月回家”这件事吗?为什么现在变成“他娶她”这种话题? “怎么,听不懂?”
钟子昂摇头,他确实不懂。 谢定渊:“首先,你降不住她,无论智力上,还是武力上;其次,你和同学打赌追女生,这种行为很恶劣;最后,不娶何撩?任何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钟子昂被镇住,目瞪口呆。 还没完,只听他接着道:“不信试试,你要敢犯,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钟子昂两眼一翻。 阵亡! …… 那厢,江扶月和钟子昂分开以后,径直往回走。 却见经理和小六在餐厅门口拉拉扯扯,似乎起了争执。 “凭什么不让查?现在整个餐厅都是我月姐的,你算什么东西?”
经理表情不变:“查,可以,但也不该先过你的手。”
“放屁——别以为你捂着保险柜密码不说我就没办法,信不信老子直接上手砸?看谁硬得过谁!”
经理不为所动:“请便。”
“行啊,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六伸手,一把揪住他领口,“今天就成全你!”
“有话好好说,你想干什么?!”
再怎么冷静,在绝对强势的武力面前也很难不慌。 “啧,害怕啊?还以为你多硬气,没想到是只软脚虾。”
“你们在做什么?”
江扶月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小六冷哼一声,撒了手:“月姐,这人不肯说出书房保险柜的密码。”
江扶月凛冽的视线朝他射去。 经理只觉后颈一凉,头皮发麻,慌乱中不自觉垂下眼皮,避免与她对视。 江扶月:“龙天已经倒了,从你刚才游刃有余地安抚住那批顾客,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应该知道审时度势。 经理维持垂眸的动作:“但聪明人也有底线。”
“哦?”
江扶月挑眉,“这么说,我踩到你底线了?”
经理倏然抬眼,目光沉静:“你解决了龙天,按理说整个御风都该是你的囊中之物,可如果御风本就不是龙天的,你又有什么资格霸占?”
他用了“霸占”这个词。 江扶月目光如水,无波无澜:“什么叫‘不是龙天的’?”
“当年御风真正的主人只是让龙天代为管理,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男人咧嘴笑开,仿佛看到什么好笑的事:“如果你以为干掉龙天,就能吞下御风,那就大错特错。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手,就算告诉你保险柜密码,里面的东西你也动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呵……你以为龙天没试?汲汲营营二十年,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说到底就是被一个‘贪’字害了。你现在做的,未必不是他当年做过的!”
江扶月眼底划过兴味:“听你这意思,龙天罪有应得,可他不是你老板吗?”
“嗤——我的老板从来都只有一个,可惜不是他!”
说到这里,原本还有些畏惧的男人眼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奇异的光亮。 “是谁?”
经理斜着眼看向她,仿佛在看一个不够聪明的傻子:“当然是御风真正的主人!”
江扶月一愣。 经理无甚所谓地朝小六走去,宛若壮士引颈就戮:“密码没有,命倒是有一条,喜欢就拿走。”
小六没曾想他都自身都难保了,居然还这么不识抬举。 典型的活太久,嫌命长! “呵……”江扶月极短极轻地笑了一声,“你倒是忠心耿耿,不枉当年给你取名‘尽忠’。”
经理浑身一震,双目圆瞪:“你说什么?!”
江扶月勾唇。 “你怎么知道?”
男人霎时激动起来,审视又狐疑的目光落到她脸上。 江扶月反问:“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很奇怪吗?”
“那你应该叫我刘德,而不是尽忠!”
二十多年前,他就改名叫“刘德”潜入御风,连龙天都不知道他还有另一层身份!更不知当年楼生在同一条街上救下的人其实有两个! 一个是龙天,而另一个则是他——刘尽忠! 楼生不仅救了他,还给了他全新的身份和名字—— “世有臣子心,能如木兰节。忠孝两不渝,千古之名焉可灭。从今往后你就叫刘尽忠,滨州大学酒店管理专业的新生。未来能不能混出头,全靠你自己了。”
当晚,他就被送往滨州。 往后很多年尽忠都没能想明白,同样是被救下的流浪儿,凭什么龙天能够留在他身边,而自己却要被驱逐? 后来他懂了,楼生为他取名“尽忠”,就是希望他的忠心能够成为他关键时候的底牌! 可惜,他醒悟得太晚,等潜入御风获得龙天的信任后,才知道原来楼生已经消失多年,杳无音讯。 “你跟楼生什么关系?”
刘尽忠锐利的视线凛凛扫过面前过分年轻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