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红柳绿的长安,红男绿女走上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把皇城装扮得一派繁华景象。街上有寻常百姓也有达官贵族,有升斗小民也有皇亲国戚,有声声叫卖也有行色匆匆。透过天和酒楼半开的格子窗,李泰的目光久久不肯收回,他很喜欢看街景也喜欢在街头走走。坐在李泰对面的李恪微垂眼帘,笑意盈盈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竹纸扇,直到李泰转过头来,他才微笑着说道:“我也喜欢市井的烟火气息。”
“是啊。”
李泰微微一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就是这平淡无奇的烟火气铺成了生活的底色。”
“我觉得这才是盛世的基调。”
李恪折扇轻轻的拍打着手心,笑着扭头向窗外望了一眼:“诶?那不是?”
“嗯?”
李泰也急忙看向窗外,看到一个女公子骑着骏马,慢慢地从楼前走了过去。李泰只看到了个背影,看她身量纤纤,又有马僮牵着丝缰又有侍者前呼后拥,看排场定然是出身于贵族之家。李泰收回目光,看向李恪:“看身形很像阎婉,你看到她正脸了吗?”
“就是她。”
李恪点了点头,微微向前俯身,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天相思殿上,我看长孙涣气色很差,她怎么还这么出来招摇过市?”
长孙涣为什么气色差,这都不用解释了,李恪就没好意思说阎婉老这么公开出来玩乐,是不是奔守寡使劲呢?“气色差又不是病了,再说阎婉说不定是出来给夫君寻医问药的呢。”
李泰无奈的笑笑,人家夫妻关系怎么相处,别人只能看着,谁也伸不上手,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李泰不关心阎婉的闲事,他话风一转,说道:“阿爷执意要御驾亲征,可怎么办呢?”
“我要有办法早就帮你了,我也不愿意让阿爷远路迢迢出去征战啊。”
李恪的眉心微锁,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是怎么劝的?”
李泰摇了摇头:“我什么招都使尽了,软的我跪求了半宿,眼睛都哭肿了,硬的我什么混话都说了,阿爷就是无动于衷。”
“看来软磨硬泡都不行。”
李恪折扇把手心拍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你是太子,不可轻动,要不我去请战,由我代父出征。”
“没用,我早就推荐过你了,阿爷不同意。”
李泰见李恪的表情有些惊讶还有几分疑惑,便说道:“我也不知道阿爷为什么不同意,没有任何理由,说多了就急眼。”
“要想阻止一个人做一件事,要么是让他不想做,要么是让他不能做。”
李恪打开折扇轻轻的摇着,慢慢地说道:“看来阿爷要御驾亲征的事阻止不了了。”
不想做,就是让他看到做这件事的意义不大,东征不是一时冲动的念头,李世民早就把所有该考虑的点都考虑到了,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不能做,要么加大做事的难度,使他在现有条件下达不成目标,要么改变他的现有条件。比如李世民非要御驾东征这件事,如果突然间大唐没有兵、没有将、没有钱了,他还征个屁?如果李世民突然病倒了,他还怎么征?但是要改变这个现有条件,根本就做不到,而且即使能做到,也不可能采取这个方案。因为大家能接受的只有把现在条件变得更好,没有给自己搞破坏的道理。至于加大难度,同样也做不到,谁能有办法让高句丽瞬间变得更强大?就算有这个办法,也不可能真的去帮助高句丽变强大吧?谁会干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万二的蠢事?李恪分析了一圈,给出的结论就是这个事阻止不了了,李泰总有点不甘心。他略犹豫了一下,轻声的说道:“你说我要是先带人直奔辽东,阿爷是不是只有坐镇朝堂一条道儿了?”
“哎呀”李恪一捂额头,抬起头来,无可奈何的看着李泰,挺聪明个人,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傻了?这就叫关心则乱吗?“阿爷不可能受你的威胁,阿爷要么把你抓回来,要么追上你。”
李恪折扇轻轻的敲击着桌角:“你手里有多少兵?你还得瞒着阿爷带出去,能带出去多少?”
李泰也是无计可施,被逼急了才想出这么个过激的昏招,李恪见他愁眉不展的,便又说道:“真打,你那点人不行,不真打,你在拿什么开玩笑?阿爷肯管你还好,阿爷要是不管你,你怎么收场?”
说实话李泰要带兵抢先出发,还真是个好招,问题的关键在于计策虽然是个上策,但没有实施的基础。李泰能调的兵就是东宫六率、宫门两卫还有个百骑,这些兵力都在李世民的眼皮子底下,兵士一集结,没等走到宫门就得被拦下来。军营的兵他也能调,但有数量限制,而且他调不了将,自己带个万八千人就冲向辽东吗?“我想的是,上次我要装修大兴殿没跟他商量,他也依着我了,这次我要是先斩后奏,说不定他能就坡下驴,把兵权给我,让我去出征。皇帝怎么也不能拆太子的台吧?”
李泰想的很简单,他就是先造出一个声势来,太子已经带兵出发了,皇帝就势一个顺手人情,假戏不就成了真了?李恪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这是想的美,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看他说的这么自然,就好像没人知道他因为要装修大兴殿挨揍了似的。李恪撇了撇嘴,说道:“就阿爷那脾气,能不能拆太子都不一定,还不能拆太子的台?你台都搭好了,不就是等着被拆的吗?”
一句话说得李泰泄了气,跟大臣们商量,一个个要么积极的要跟着皇帝去东征,要么嘴上反对御驾亲征。跟亲哥商量,李承乾让他哭谏,他哭也哭了,谏也谏了,话也说到了嗓子哑,信也写到了手腕疼。跟李恪商量,基本等于没结果,他愁得紧皱眉头,一言不发。李恪抬手给他倒了盏茶,劝慰道:“该做的你都做了,阿爷知道你是个好儿子,这就够了。”
“你什么意思?”
李泰一听这话,当时就变了脸。“我是真心的不想让阿爷御驾亲征,你以为我装模作样是为了演戏吗?我演戏还用得着找你讨主意?天天抱着阿爷哭不就完了吗?既拦不住阿爷东征,又能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太子贤孝。我是不想让阿爷有危险,不想让他出去吃苦遭罪!”
“那你跟着阿爷不就完了?阿爷去哪儿你去哪儿,要么他跟你一起回来,要么他带你一起走,反正你就贴身照顾他。”
李恪是真的以为李泰是在作秀,故意说了这么句话来激他,李泰倒觉得这主意不错,他顿时转怒为喜:“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回去贴身照顾阿爷。”
李泰欢欢喜喜的回到皇宫,也并没有赖在皇帝身边,而是乖乖的批了半天的奏章,然后把手头的事一件一件分门别类的规划了一遍,这一忙就忙到了月上中天。他踏着月色走向兰芷殿,听着阵阵虫鸣,微微一笑,心里暗道这个时间还没入睡的人,满长安城也没几个吧?或许真的不多,但也真的有,而且离皇宫不远,就在魏王府,荷花池边就有人深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