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奏报又送上来了。李世民看着戴胄手里的五个信封,一声悲叹,他并没有接信封,而是抬起右手捂住了脸。陈文一摆拂尘,当时歌舞骤停,众人无声地福拜一下,便匆匆地退了下去。瑶光殿里近百官员,并不是每个人离皇帝都近,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戴胄报了什么事情,多数人都还在举杯畅饮,沉浸在御宴的欢喜之中。歌舞戛然而止,使得众人大惊,纷纷把目光投向皇帝这边,见皇帝捂着脸一言不发,仿佛山一样高的愁绪、海一样深的难过都集中了在他一人身上。“陛下,百官都停了杯盏,莫要冷了酒菜才好。”
陈文见皇帝这个样子,便劝他吃点喝点。国事不关陈文的事,照顾皇帝的衣食住行是陈文的责任。李世民摇了摇头,然后一脸痛苦地摆了摆手:“撤下,撤下,都撤下去。”
皇帝连饭都不吃了,群臣顿时就懵圈了,这是发生了多大的事?“陛下”“皇上”离的近的都上前想要劝劝皇帝,李世民摆手止住了众人,他老脸抽巴得如丧考妣。有气无力地丢下一句:“此事明天再议。”
,便抓着陈文的手站起来,在陈文的搀扶下,迈开沉重的步伐走了。群臣看着皇帝沧桑味十足的背影,齐唰唰地躬身一礼:“臣等恭送陛下。”
回到寝宫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只有陈文一个人微躬着身子,站在李世民的身边。李世民微眯着双眼,坐在逍遥椅上轻摇慢晃,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问了句:“你说党仁弘当杀么?”
“当杀。”
陈文毫不犹豫地回答过后,又补充道:“陛下杀席辩就是为了临行立威,有席辩的事比着,杀党仁弘合情合理合法,而且更能震慑朝臣。”
李世民轻轻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般地说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为人君者不能一味立威,所谓过刚易折。刚而不柔,脆也;柔而不刚,弱也;刚柔并济才是韧性,难呐。”
陈文低头不语,他不是不想搭理李世民,而是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茬。这事瞒得了天、骗得过地,怎么哄得过陈文?李世民一纸调令调离了党仁弘,陈文奉命安排人连环上告,这事从头就是皇帝做的局。费了这么大的劲,现在又说不杀了,陈文不知道皇帝这是后悔了,还是另有打算,于是他干脆不说话。李世民的确是想要在出征前杀一批人,清理一下官员队伍里的蛀虫,也打击一下站错队的派系。尽管他愿意背上嗜杀甚至是残暴的恶名,只为了给太子留下一个干净的朝堂,但是他不能一股脑地杀得血流成河。杀人是可以立威,但是威立得太足了,就会使得人人自危,把人全都逼到惶恐难安的地步,那离造反不就不远了吗?李世民不在乎杀还是不杀党仁弘,他想要的是既能立足够的威,又让人觉得他很仁慈,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君王。因为如果臣下全都认为皇帝很冷血的话,那还有谁愿意真心地追随你?所有人都反叛了,你给谁当皇帝?前隋的例子还不够鲜活吗?李世民必须从历史中汲取教训,他不能让自己重新走回那道覆辙。“生杀大权都在陛下手里,是杀还是放都在陛下一念之间,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呢?”
陈文的想法极其简单,想杀你就杀,想放你就放,怎么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有必要这么纠结吗?李世民抹了一把脸,微笑着看向陈文:“放他容易,那就是朕一句话的事,问题是他犯法不杀的话,皇亲国戚甚多,国公也不在少数,个个有样学样,如何是好?”
“哦”陈文懂了,这是又要示柔又要有威慑力,他便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想特赦党仁弘?既然是特赦,那自然不是谁都能奢望的。”
李世民轻轻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要特赦,还要让别人知道特赦仅此一例,再也没可能有第二例。”
陈文浅浅地一笑,他略向前一步,伏身低语道:“既让人感皇恩,又让人惧皇威,倒也有办法,只是要委屈陛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