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同时转头朝西南方向看,战场上没什么变化,打得还是很激烈,这时候身为主帅的李世勣怎么跑过来了?李世民急忙传令道:“快让他过来。”
很快李世勣就策马跑了过来,他一勒丝缰,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小校,向前跑了几步,来到李世民面前躬身一揖:“臣李世勣参见陛下。”
“免礼,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
李世民两只眼睛使劲瞪着,定定地盯着李世勣。李世勣没他那么紧张,就淡定从容地抬起头,张嘴问道:“臣听说孙代音派人来递降书了,可有此事么?”
李世民点了一下头:“有,来使刚走,怎么了?”
李世勣又问道:“陛下可答应了么?”
“当然答应了。”
李世民腰杆挺得溜直:“他投降我还能不答应?”
“陛下”李世勣抱拳拱手道:“陛下,你下令城破后以倾城之资奖赏兵士,是以兵士们不顾生死,甘冒箭矢之危,奋勇杀敌。现在眼看着白岩城唾手可得,陛下为何要接受他们投降,辜负战士们杀敌之心呢?”
李世勣声声诘问,长孙无忌在一边也斜着眼睛瞄着李世民,让你一生气就啥愿都许,气一消就说了不算了,这回问到你头上了,你解释吧。“呃,这个嘛”李世民扭头看一眼长孙无忌,看他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真后悔瞅他一眼,赶紧把脑袋转过来,满脸堆笑地看着李世勣:“将军所言极是。”
李世勣也不说话,就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世民,你既然觉得我说的对,那你是不是得给个说法?这个说法李世勣不提,他就等着皇帝自己开口说,他没法要,他要多要少都不合适。他又必须得要,他是大军主帅,他不能瞅着兵士们心里攒下了怨气而不采取任何的行动。他不能保证一定能劝得动皇帝收回成命,但至少他要让兵士们看到,他有替他们说话,他有替他们争取应得的利益。身为一军统帅,平时一声令下,战士们提着脑袋迎着箭矢刀锋往前冲,战士们受了委屈的时候,你连个屁也不放一个?皇帝也得说话算话,你答应让我们明抢的,你答应这一城随便我们烧杀抢掠的,我们拼死拼活图的就是这个呀。我们在战场上流血负伤,你都看不见,你亲口许诺的事,说反悔就反悔了,我们卖的是真命,你说的是假话?战士们感觉自己被忽悠了,满腹委屈又不敢讲,也没机会讲,那你这个一军统帅,是不是应该站出来,哪怕你替我们说句话,也不枉我们跟着你卖一回命,死也不会抱怨你了。李世勣一听说孙代音又要搞投降那一套,就料到皇帝有极大的可能会接受投降,这样屠城的事就泡汤了。于是他急三火四的赶来了,他必须消除兵士们心里的怨气,不然的话后面的仗就没个打了。士兵都跟你离心离德了,你这队伍还怎么带?“咳。”
长孙无忌咳嗽了一声,李世民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了,赶紧转过头看他,他就把脸一绷,说道:“我就是嗓子发干而已,陛下知错改错,臣无话可说。”
这一句话把李世民给抢白的,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七尺远。长孙无忌劝他别接受孙代音的投降,他说错在当初不该许诺屠城,现在他是知错改错,不是言而无信。长孙无忌一脸幸灾乐祸地盯着他,你跟我不挺有能耐的吗?你知错改错不喊得挺骄傲的吗?来,跟李世勣也这么说。李世勣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知错改错什么意思?是他给皇帝铺的台阶吗?这台阶未免太陡了点,而且还挺滑,这台阶容易拉胯。“本来知错就应该改错。”
李世民这回说的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明显有些心虚。他目光游离不定的晃了两圈,然后依旧满脸堆笑地看着李世勣开了口。“懋功啊,你说的都对,然而放纵士兵杀人,虏人妻小、劫财越货,朕实在不忍心。将军手下有功的将士,朕会用府库里的财物封赏他们,就当朕从将军手中赎得一座完整的白岩城,如何?”
“臣代战士们谢陛下厚恩。”
李世勣并不在意皇帝会给出怎样的说法,只要给个说法,让他对兵士们有个交代就行。而且李世民给的这个说法,也真的是到位了,大开府库赎一座城出来奖赏战士们,这是自古以来从没有过的事情。说一句大话不牛逼,但说到真的做到了那就很牛逼。李世民这把说话算话了,这个承诺一点没打折扣的执行到底,不让一个有功的战士心里委屈。“啊?”
捧着奏报的李治惊讶地抬起头,瞪着小眼睛问了句:“阿爷那么抠,这么老多钱他真给了?”
“什么孩子?”
李泰抬手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当然给了,要不怎么说这仗打的有风度呢?你往后看。”
“哦。”
李治接着往下看:“此番得到城中男女一万多人,朕在水边设御帐纳降,赐给他们食物,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赏赐给多少不等的绢帛。其他城堡的士兵驻扎在白岩城的,也都予以抚慰,供给粮草,听任他们去留。”
“白岩城更名为岩州,以孙代音为刺史。”
李治忽然笑了:“投降不错哎,能混个刺史当当。”
“造反更不错,能混个皇帝当当。”
李泰目光如水地看着李治,李治嘴角一下耷拉了下来:“那得成功才行,失败就死了。”
“投降不也有风险吗?”
李治微张着小嘴,二哥是吃错药了吗?他有点哭笑不得地说道:“二哥,你傻了?投降多容易,骨头够软就行。造反骨头软也没用啊,咋整能行?”
李泰淡然地说道:“也容易,心够黑就行了。”
“心够黑?”
李治皱着眉头呢喃了一句,忽然笑了:“二哥说过,人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眼睛一红心就黑了,那是变节。”
“你还记得啊?”
李泰抬手摸了摸李治的脑袋:“那二哥再教你一句,人心肠是软的,骨头是硬的,心肠一硬骨头就软了,那也是变节。”
“哦,二哥你是说他投降不对吗?”
“他对不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姓李的,无论什么情况下,宁死不降!”
李泰的目光里透着山岳一般的坚毅,李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忽然感觉空气都有点噎人似的沉重,他笑着捧起奏报:“后面还有一首诗呢,二哥,你能看懂吗?”
微不足道一世功,信手拈来便不庸。锦上添花寻常事,绣户候门尽国公。盛极一时文臣勇,唐哉皇哉武将凶。拼缀星辰千载后,音问两绝落泥红。PS:总有人说不知道我的联系方式,藏头诗一首,加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