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个街、聊个天,整丢了三个月的工资,陆清耸了耸肩膀,罚俸三个月,这大概算是最轻的惩罚了,自己真是该好好学点规矩了。李泰走的近一些,看到潘锦的右边站着两个小厮,右边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的旁边站着房遗爱?李泰知道房遗爱和潘锦是表兄妹,这锦绣坊就是房遗爱出钱开起来的,他们表兄妹中间站着的人会是那个绣工吗?拿不准的事,李泰不会唐突,又向前走了几步,众人齐唰唰的过来迎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潘锦昨天就知道他是谁了,房遗爱跟他的交情,这么说吧,李泰穿越之前他俩就差没穿一条裤子了。不想让他们在街上站成一大排来拜自己,李泰早早的冲房遗爱挥了挥手,很随意的喊了声:“遗爱!”
房遗爱向前跑了两步,笑着回了声:“惠褒。”
房遗爱上下打量了李泰一番,好像他又瘦了点:“多半年没见,你可真闲得住。”
李泰笑吟吟的说道:“什么闲得住?我这是没得闲,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不是你约遗月在这儿见面的吗?她非缠着我陪她来。”
房遗爱刚要转身介绍一下他的妹妹,李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遗月?”
房遗爱有个妹妹叫房遗月,这件事李泰早就知道,房遗月擅刺绣,这件事李泰也早就知道,但是房遗月会发绣,他就不知道了,他也没见过房遗月。房遗爱有个朋友叫李泰,这件事房遗月早就知道,李泰能书擅画,这件事房遗月也早就知道,但是李泰会素描,她就不知道了,她也没见过李泰。“是啊。”
房遗爱回头对小妹说道:“还不过来见个礼?”
房遗月微微低头轻移莲步,在房遗爱身后一步远站住脚,裣衽一福:“拜见魏王殿下。”
简简单单的一个福拜,一千个人能做出一千个样儿来。向前走几步路,停在什么位置,完成动作的急缓,说话的腔调语速,处处是细节。什么是层次感?层次就是细节。细微处见真人,最平常不过的一个见面礼,普通人做起来那就是很普通的,不普通的人做起来就绝不普通。光是简简单单的一站就很不简单,身体要稳如磐石,单这一条就有八成的人做不到,房遗月停步,脚就如同焊地上了一般,身体不动不摇。低头一福,这低头也是很有讲究的,低的深了谄媚,低的浅了倨傲,最难的是目光不能游离。举手投足间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素养如何,房遗月这教科书般的一礼,显尽了女子的贤淑。“不用客气,我们进去说话吧。”
李泰自信美女见过了成百上千,但是像房遗月这种空谷幽兰般娴静淡雅的气质,他真是从未遇到过。说实话李泰对女人的要求一点都不高,他的择偶观是有一个就行,当然必须排除阎婉,如果可以提要求的话,他只需要对方能安静一点。房遗月一看就不是个闹腾的人,喜欢刺绣的姑娘,性子一定是喜静不喜动的。大家彼此点个头,笑一笑,便走进了锦绣坊,潘锦直接把大家带到了后面的宅子。一个大架子上面悬挂着长孙皇后的画像,这画技连李泰自己都感觉满意,一眼看到此画,感觉画中人就要走下来似的。“惠褒,你的画技什么时候这么精湛了,我竟不知。”
房遗爱两眼发直的盯着画看,这种画他是从未见过,连听都没听过。“算不得什么,偶然拿到皇姐的一块眉石,在纸上画了几下,突发奇想就练会了。”
李泰说的云淡风轻,在场的没有傻子,光看画也知道难度有多大,绝不会像他说的这么轻巧。李泰就势问房遗月:“不知你发绣师从何人?以发为线,好巧的构思。”
李泰喜欢发绣,但是房遗月是国公之女,怎么能拿人家当绣工一般看待?他倒是宁愿花钱雇别人来绣。若是早知道潘锦说的绣工是房遗爱的亲妹妹,要不要绣,李泰是会认真的考虑一下的。房遗月嫣然一笑:“也是偶然,有一次头发缠住了绣线,没注意就那么绣了几针,后来我发现头发的色泽远高于绣线,就试着绣了一幅,从此便爱上了。”
“哇,还有这么巧的事。”
潘锦看着画,忽然转头看向李泰,又转头看向房遗月:“这用眉石做画是殿下发明的,用头发刺绣是小妹首创的,都这么厉害啊。”
厉害,现在看来发绣这门手艺,天底下就她一个人会。“这画的尺幅实在是有点大了,发丝那么细,要是用头发绣出来,难度很大的吧?”
李泰也不想那么多了,事情赶到这儿了,那就谈正事吧,她要是有不愿意绣的意思,自己也不会难为她。“难度倒没什么,只是这幅画破坏了着实可惜。”
房遗月有点舍不得这幅画,于是她说道:“殿下要是能在绣布上作画就好了。”
“布上和纸上的表现力是不一样的,画破坏就破坏了无妨事,这个要是绣成半年时间不能够吧?”
“三四个月就够了。”
“不用那么急。”
李泰话说的有点急,恰一回头,两个人四目相对,只数秒,便触电般的都挪开了眼神。“呃,我是说这也不是什么急用之物,半年是它,一年也是它,不用太急着赶,绣得好比绣得快更重要。”
李泰都不知道自己支支吾吾的说了些什么,他是怕房遗月急着赶工再累着,一句话说出口,又怕心思被看穿,于是胡乱的解释了一大通。房遗月头低的深了些,也不开口说话了,她只觉得那一眼像是带着火一样的温度,灼得人心都不听话的乱蹦。房遗爱左右看看,好像自己在这儿有点多余,他冲着潘锦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悄悄的向后退了十几步。陆清看他们俩退到一边去了,他也慢慢的朝他们俩磨蹭了过去,还没话找话的问潘锦:“李云霞绣了多少件战袍啊?”
潘锦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房遗爱做了个手势,让他先别说话。李泰和房遗月谁也没注意到别人都去了哪儿,他们就认真的讨论起素描和发绣来了,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说。敲定了很多的细节之后,李泰带着陆清就走了,走出锦绣坊很远,陆清才说道:“二郎,你不是找房遗爱有事吗?你忘了说。”
“忘就忘了吧,下次早点提醒我。”
陆清刚要解释他也是才想起来的,还没等他开口,街道拐角处传来一阵呼呼喝喝之声,李泰向前望了一眼,说道:“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