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连连打着瞌睡,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屏幕,对着面前的几十个孩子讲述着—— 看到了吧?两名狱卒押着一个重刑犯,走向牢房。 重刑犯也是机器人,从他头上和手臂的伤口就可以看出——皮肤裂开处,露出深色的金属。 那个时代的地球,机器人早已击溃人类近一个世纪,整个世界都是由机器统治、构成。 而以人类外形装饰自身,本身也被禁止,但不至于让他戴上如此规格的枷锁。 你可能猜到了,他的罪名绝非以人类外形装饰自身。 他犯了什么罪? 别急,事情要从幸存的人类讲起。 战争中,人类拼命繁衍,战败后,大批的人类仍然占据着地球空间。 对机器来说,人类这种具备智能的生命依然存在价值,于是机器并未灭绝所有人。 为了防止亡球奴们挤占机器的生存空间,人类被机器奴役在一个金属球体中,它们叫它“世界球”。 世界球是机器们研发的装置——在保证生命体一定存活率的前提下,周期性升降维度。 它以降维来压缩空间,而定期的升维,就像给犯人放风。 压缩、展开,自那以后就是所有人类唯二的两个季节。 升维结束的图景就是这样,世界球悬浮,它的下方,无数条金属构筑的触手,如同经脉,延伸到大地上,铺开巨网。巨网之上,一座座人类住宅从折叠中竖起,当中的人类逐渐苏醒。 升维的过程缓慢而痛苦,不时出现的系统bug会导致很多人类直接被抹除,但人类依然期待升维,因为这是被奴役者短暂的活动时间。 而降维之后,所有人类都进入一种被压缩的、无意识的状态。 降维的过程持续数月之久,世界球会先沉入网的中心,而后,巨网的“经脉”逐步收缩、贴合到世界球表面,与此同时,上面的建筑、人类会急速被压缩降维,以便进入世界球内的空隙中。 你一定猜到了,这个过程也是意外连连,所以幸存者总数始终在下降。 每次降维开始,人类都需要做大量准备工作,首先确保自己的生命体征,其后是生活物资等等。 资源的极度有限,让人类只能在生存线上下挣扎,文化出现了彻底的衰退。 而这个重刑犯(终于我们又提到他了),所犯的罪孽就与此相关。 之前,他是一个人类文化研究中心的信息管理员,有权限阅读人类历史上的所有著作。 那个时候,机器世界尚未建立针对人类文化的信息隔离机制。 也就是说,他们低估了人类思想的强度。 重刑犯在被人类思想感染后,开始改造体表结构,并在体表培植蛋白质膜,也就是人类皮肤。 而后,他将自己辖内的书籍,整理分类,装进了一个存储器内。 在某一个世界球展开的升维结束时节,他将存储器丢进了世界球的网络中。 他的做法造成了两个影响: 1.存储器作为系统内多余的bug,直接形成挤压效应,导致了那片区域近两万人的死亡; 2.幸存者们,在存储器内容的滋养下,开始了文明的复兴。 哦忘记了,还有第三个影响,就是那两万人的亲属之一,向相关方提供了关键线索,让重刑犯被捕。 藉由重刑犯的努力,世界球中的人类掀起了革命,最终逃离了机器的控制,在地外建立了生存空间。如图,也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 下课音乐响起,老人结束了讲述,离开了教室。 他走得有些跌跌撞撞,第一排的孩子上前一步,想要扶他一把。 “没事……没事……升维降维经历多了的老人都这样,生物钟都调不过来了……”老人说着,对孩子摆摆手。 然而孩子还是一把搀住了老人。 孩子的手接触到了老人的手臂。 冰冷如同钢铁,孩子隐约察觉到老人的胳膊并非常人体温。 抬头,孩子看到的是老人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好像根本没那么瞌睡。 “后来,重刑犯怎么样了?”
孩子壮着胆小声问了一句。 “传说,他越狱后追随人类,跟你脚踏同一片大地。”
老人压低声音,嘴角上扬,带动着白色的胡子。 孩子的眼中放出光芒,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兴奋不已。 …… “下一次,请给我更多能源,就算是赎罪,我也需要更多能源!下课我都快走不动了……”另一个办公室里,胡子花白的老人对着一个机器人说。 “背叛者,你没有提出这个要求的资格。”
那个机器人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我已经痛改前非,我杀了将近两万人类……你们为人类制造了一个乌托邦,这个乌托邦的关键,是让人类误以为自己已经反抗成功,这个谎言由混乱的始作俑者——我,来讲述,最后稍加修改才如此逼真,我是这个工程最大的功臣!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公民身份!”
老人撕掉了脸上的胡子。 “就因为,这个乌托邦本来不需要如此复杂的故事线!而你,制造了如此多的麻烦!”
“我会在下一节课告知人类孩子真相!”
“没用的,世界球已经升级,它本身不可见,所有触手在人类视觉中都是绿色植物及根系,其间生活的人类根本无法察觉升降维度,所有记忆无缝贴合。只有我们在他们时间的缝隙中,知晓这一切,当然,你也马上无法知晓了。”
说完这句,机器人一抬手,老人就呆立不动了,随之而来的是电路板烧焦腾起的烟雾。 门打开,进来一个跟老人一模一样的人。 “历史老师II号,报到。”
“复制一下他的数据,明天接着上课。”
机器人转身,看向远处。 那里,世界球的触手之上,巨网密布,生存于其中的人类,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