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小少年微微一笑:“穆姨。”
他比小宝高一点,却瘦很多,即使穿着宽松的风衣外套也难掩单薄的肩胛。此刻他对着穆瓷弯了弯眉眼,矜持又礼貌。像一块白玉散发出温润的光芒。穆瓷愣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老天爷!你怎么来了?!”
有震惊,有无措,但更多的是忧心焦虑。“不管什么原因,曜曜,你现在必须回岛上,你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折腾!你妈要是知道,非气吐血不可!走,我现在送你回去——”说着,牵起他的手就往外冲。“穆姨,我已经来了。”
曜曜没有挣扎,任由穆瓷把他拽着走,语气非常平静,“现在回去只会更折腾。”
穆瓷动作一僵,“曜曜,你——”是了,这孩子打小聪明。他既然敢来,就一定有把握留下。难怪这些天他从不询问南烟的消息,也没表露出任何怀疑,敢情憋了个大招在这儿等着呢!穆瓷轻叹,颓然松手。“……进屋再说吧。”
“谢谢穆姨。”
小少年淡淡一笑,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有所料。溟浔跟在后面,经过穆瓷的时候被她狠狠剜了一眼:之后再找你算账!溟浔摸摸鼻子,假装没看见。“曜曜哥哥?!”
睡醒下楼的小宝还穿着睡衣,肉呼呼的小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没花,就是曜曜哥哥!他大叫一声,高兴地扑过去,但临到跟前却一个急刹,稳稳停住。妈咪说过,哥哥身体不好,不能扑,也不能撞,要很小心。小宝一直都记得,并且认真做到了。“曜曜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不是在做梦吧?好开心啊!”
虽然不能扑上去,但小宝激动的手早已按捺不住,一把牵住哥哥。“刚到。”
曜曜笑着摸了摸他头顶。“太好了!妈咪知道一定会很开心!啊,还要给暖暖打电话,她还没见过哥哥……”说着,哒哒哒跑上楼。曜曜看着小宝活泼的背影,笑意不改,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眼底一片沉静。“渴了吧?来,喝点水。”
穆瓷把玻璃杯放到他面前。曜曜拿起来,捧在手里并不急着喝,垂眸一瞬,复又抬眼:“穆姨,妈咪呢?”
来了!那一瞬间,穆瓷竟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松快。也不知道这小孩儿哪来的本事和威慑,就连她都躲不开那种紧迫感。“你妈咪……”“穆姨,我想听实话。”
“她有点事,在忙。”
“什么事?”
额!穆瓷知道小家伙不好糊弄,犹豫再三,选择说一半留一半:“……我们无意中查到了有关你四舅的消息,你妈咪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搜集情报。”
却绝口不提傅律霆就是那个情报来源。曜曜点头,“难怪妈咪都不接电话……”看样子是相信了,穆瓷长舒口气。孩子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再把他赶走。穆瓷便安排曜曜在别墅另一间卧房住下,还不忘交代溟浔:“仔细盯着,别出什么乱子。药都带齐了吧?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
溟浔:“都带齐了,没有要买的。”
“你胆子不小啊?就这么把曜曜给带出来,倘若路上出点意外,看你怎么跟南烟交代!”
溟浔苦笑:“不是我……”“怎么不是你?如果你不答应,曜曜出得来吗?”
“你觉得我有不答应的权利?”
穆瓷一顿。溟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大少爷的脾气有多犟,我答应与否根本不重要。”
因为,南辰曜想做的事,永远都有办法达成。即便不经他的手,也会有其他方式。“……与其折腾来折腾去,增加过程中的不确定性,还不如由我来,至少安全可以保证。”
穆瓷:“曜曜怎么会突然决定离岛?”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多半是为了夫人。”
房间内,曜曜已经安顿好,与小宝的房间仅一墙之隔。长时间的飞行,加上落地之后又马不停蹄赶往别墅,他非常疲惫。刚才勉强打起精神和穆瓷交谈,已然耗光最后一点力气。所以,进到房间以后他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就仰面倒在床上。他很累,急需休息,然而闭上双眼却根本无法入眠。微弱的呼吸,带喘的胸膛,以及颤抖的双睫,都在无声述说他此刻的难受。筋疲力尽,心累体乏,到最后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其艰难……溟浔轻手轻脚推开房门,透过稀开的门缝查看曜曜的情况。这已经是他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见孩子安静躺平,闭上眼睛仿佛陷入沉睡,他放心了,轻轻带上房门。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突然后背一僵——不对!曜曜衣服鞋子都没脱!如果是正常入睡,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溟浔大步入内,同时掏出救命药,飞快塞进曜曜嘴里。一分钟过去,小家伙呼吸逐渐正常。两分钟后,他睁开双眼。“我又发病了,是吗?”
苍白的脸颊有冷汗滑下,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溟浔点头。“几颗?”
男人不说话。“溟浔叔叔,我有权利知道。”
他太平静了,根本不像一个五岁小孩面对病魔该有的样子。他甚至比大多数成年人还坚强,或者说……冷酷。“……三颗。”
“又比昨天多了一颗啊……”曜曜轻喃。每次发病服用的药量越大,就意味着耐药性增强。很快这种药就不管用了。只能继续研究新药。而新药……“怎么办……又要妈咪辛苦操劳了……”“大少爷,你只管养好身体,其他事不用你管,也不要你操心!”
溟浔咬牙,这个病最大的诱因就是敏感多思、忧虑过甚。但曜曜从来都踩在钢丝线边缘行走,他似乎生来就比普通小孩儿聪明懂事。可代价太大了……“我知道。”
曜曜深吸口气,苍白的脸颊逐渐恢复血色,“我不会让妈咪伤心的。”
他如果不在了,妈咪肯定会难过。所以,他会努力让自己活下去。直到……妈咪可以平静坦然地接受他离开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