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之前的那位短发女副官，还是那身熟悉的动力外骨骼拘束。
被操纵着，江舟机械性地跟在了她的身后，大步行走在布满血红色管线的走廊里——在进行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以后，他就这么安然出狱了。
但为什么偏偏会是叶谦来找自己？
江舟满心疑惑。
原本在他看来，自己接下来要么应该是继续在刻耳柏洛斯受审，直到对方放弃或者真审出些什么东西；要么，他应该是被珀尔瑟·芬妮给带走，作为她与伊卡洛斯之间交易的筹码才对。
怎么看都不应该是重新回到叶谦的手下才对。
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我能不能问一下，忒修斯路径究竟是什么意思？”
路上，江舟试探着对那位短发副官如此问道。
而回答他的，只有对方靴子落地“啪嗒”声回响在走廊里。
“这跟叶主管为我取的代号是不是有关系？他也管我叫‘忒修斯’来着。”
见对方没回话，江舟没有放弃的继续问道。
对方突然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控制着江舟行动的动力外骨骼也一同停了下来。
那个副官回过头，她的眼神江舟只在当年给自己病危通知的医生的脸上见到过。
“升格路径·忒修斯是能够令你逐步超越人智，进化成为更高层次物种的众多路径中的一条。而叶主管能够选中你，并为你投入资源，只因为他相信伱在这个方面有着相应的潜质。”
她回答道。
说着，她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向了江舟。
指尖层层变形，最终延伸出了一根流淌着幽蓝色光芒的尖锐针管。
“但要我说，叶主管他看错了。作为一个思想与身体同样病入膏肓的低科技族，你所表现出来的‘潜质’，只不过是迟钝与愚昧结合的象征。实际上，你并没有信念与勇气去拥抱进化，在你身上投入任何的资源，都只会是对公司财产的一种可耻浪费。”
轻微的电流声在她指尖的细针上响动着，但江舟没有去看那根锐利针管，而是盯着对方的双眼。
“所以呢，你要在这里杀了我吗？”
他平静地问道。
“不，我不会。那将是一次器材事故，负责你行动的动力外骨骼突然出现了故障——脖子猛地往右拧，‘咔’的一声折断脊椎，简单而没有痛苦。”
她走过来，将那根细针悬停在了动力外骨骼胸口前的主控核心前，但并没有刺进去。
“你已经选错过一次了，这一次由你自己来选。”
她看着江舟如此道。
对方的话，再一次令江舟确认了，所谓“升格路径·忒修斯”，必然是以剥夺他人自我意志为基调的调整改造。
就好似之前那个脑叶帮成员，利用傀儡回路操控自己的手下那般。
而眼前的这人，也不知道是出于怜悯还是出于良心不安，好像并不希望自己变成一具被人玩弄灵魂的傀儡。
长长吐了一口气，江舟回答道：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够活下去。而即便是要死……这样痛快的死法也不符合我对此生的预期。”
他说话的时候，全程盯着对方的眼睛。
从原理上来看，傀儡回路对于自我意识的操控形式，其实接近于斯金纳箱与成瘾药物的结合。江舟当然不会唯心到觉得，这是能够依托意志战胜的东西。但先前进行“情绪微调”的经验说明，拥有着两具身体，两个脑子的他，是能够很大程度降低其对于自己影响的。
这相当于在脑海里摘出了另一个自己，站在了相对客观的角度时刻审视自身的行为。
届时，假如叶谦真笃定他能够通过傀儡回路操控自己的行为的话，那么这将反而成为江舟的优势。
那名短发副官盯着江舟许久，直到最终确认了这便是他的最终意愿以后，她脸上的复杂表情，重新变成了先前冷若冰霜的模样。
“我的名字叫做幽菲，向你致敬，灵牲。”
名为幽菲的女人说着重新迈步前行，而江舟也自行跟在了她的身后。
“灵牲？”
江舟疑惑地问道。
“若献祭血肉的祭品被称为血牲的话，那么献祭灵性的祭品自然便是灵牲了。”
幽菲回答道。
“你是指名为‘忒修斯’的升格改造吗？”
江舟继续问。
“所有的升格路径都要献祭作为人类的灵性，或者用你更能够理解的说法，心智指数。当然，忒修斯之路相较于其他路径，需要献祭得格外多一些。”
大概在对方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意识将死之人，因此在说话时也没有更顾及些什么。
江舟感觉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趁机追问道：
“所以升格路径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那些超人工智能会留下能够调整改造人类的科技？”
这却是江舟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疑问。
倘若当年的“雅努斯”想要毁灭人类的话，祂为何又会留下那么多留给作用于人类的调整权限呢？
对此，幽菲不带感情的嗤笑了一声，然后道：
“先前伊卡洛斯解放阵线的人在向你科普‘大冲击’历史的时候，关键的细节一定是一语带过的，对吧？”
江舟想点头，但动力外骨骼约束着他做不到。
于是，他开口询问道：
“难道当年雅努斯不是为了毁灭人类而引发的‘大冲击’吗？”
对此，幽菲冷笑着回答道：
“当然……只不过，祂毁灭人类的方式与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祂并非是要在肉身上将人类进行物种的灭绝，而是想要以祂的标准，定义何谓真正的进化。祂创造了万用打印机，然后将祂选中的人类投入其中进行调整改造。
“当然，祂最终的目的如祂所宣称的那样，是想将所有人类改造成祂理想中的形态——但从祂制造出来的那些来看，其中绝大多数都不可避免的变成了完全无法理解其思维模式的怪物。只有极少数，还保持着能够与人类社会兼容的交流能力。
“而现如今所有的调整权限以及升格路径，都是在那一过程中留下来的遗产。名为进化的灭绝，不得不说，第一深潜者的人格蓝本，绝对就是一个自我感觉极度良好的家伙。”
啊？
江舟愣住了。
原来当年雅努斯想做的事情是这个吗？
随即，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过类似“人类生理上的局限性，制约了这个物种更高潜力”的想法。假如雅努斯真是以自己的人格蓝本为初始条件而产生的超人工智能的话，很难说这个决策自己要不要背锅……
“那后来呢？”
压下不安的情绪，江舟继续问道。
“后来？当其他的超人工智能释放进互联网中以后，雅努斯便不得不停下了祂对于人类升级改造的计划。直至最终被消灭，祂都未曾继续对基底现实造成太大的干涉了。”
“不，我不是在问这个……”
江舟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的意思是，最初那些被雅努斯进行调整改造的人，他们后来呢？”
他问道。
幽菲沉默了片刻，然后道：
“作为一个原生人，你真的很聪明。
“第一批的调整人大多都死在了‘大冲击’之中，但依旧有许多幸存到了新的时代。又或者说，所谓的新时代便就是由他们所开拓的——构筑起冥河防火墙的是他们，维持联合政府的是他们，击退了恶意程序大规模入侵基底现实的也是他们。当然，他们中最伟大的，当属奠定了如今秩序的那些——在奥林匹斯秩序下，最初那十二家超级企业的董事们。”
明早还有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