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胜负,往往就是在眨眼之间决定的!”
金色鸢尾花大旗下,被一众帝国骑士簇拥着的伯纳德·莫尔威斯昂首挺胸,斩钉截铁般的断言:“决定胜负的关键从来不是谁能占据先机,哪一方士气更盛,亦或者士兵训练更好,火力更强。”
“不,这些都只是皮毛而已!是覆盖在真理核心外虚假的外壳,是肤浅的表面现象——真正的重中之重,是耐心!”
“唯有更有耐心的一方,才能在看似不利的战局中找到破局的节点,将己方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才能在敌人打出了最后的王牌,孤注一掷之时,予以致命反击。”
“耐心…就是希望之光!”
对于这番无比正确的废话,周围的军官和骑士们顿时一片阿谀奉承之声,纷纷称赞“总管大臣高见”,“大人果然远见卓识,慧眼如炬”…… 而这帮人之所以这么吹捧,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突然回心转意,发自内心的决定对伯纳德誓死效忠,纯粹因为眼前的局势确实正在朝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随着士气如虹的掷弹兵团突然停止了攻势,原本即将有崩溃风险的帝国线列立刻站稳了脚跟,展开全面反击。 一旦从进攻转入防守,作为原进攻方的风暴师兵力劣势立刻凸显无疑;只有五个连队的掷弹兵团配合第二,第三步兵团少量兵力,根本挡不住彻底展开的四个帝国线列兵团所发起的攻势。 即便帝国步兵操典死板僵化,展开后的线列宽度和火力密度依然能达到风暴师先头部队的两倍,甚至三倍;只能靠有序后撤,才能保证不被包围或击溃。 更令伯纳德激动的,则是对面风暴师的反应…面对前线攻势的节节败退,后线部队竟然没有及时增援,四个帝国线列兵团近乎可以长驱直入的发起反攻,没有遭到任何阻碍。 这说明什么? 说明风暴师已经失去了指挥和控制,各个战斗单位已经开始在各自为战了! 实际上伯纳德最开始对艾马尔爵士是不太放心的,这位老骑士的水准他一清二楚,只不过是勉强在臭鸡蛋里挑一个勉强能入口的罢了;对他最大的期望也只是能牵制高地,迫使腹背受敌的风暴师暂缓攻势,方便自己三面合围而已。 至于全歼那是不可能的,纵使双方战力悬殊,孤立无援的克洛维人在求生欲的刺激下也能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帝国大军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 战斗的关键还是逼扬帆城表态,让他们看清眼下的形式尽快展示对自己和帝国的“忠诚”,能不能干掉安森·巴赫那是次要的。 但战局的变化也在不经意间,让伯纳德的心态开始产生了变化。 如果能在这里干掉克洛维人的守备军团,甚至生擒或击毙安森·巴赫本人,之前的一系列问题不就都有解了吗? 这种拨开云雾见青天,恍然大明白了的感觉,令总管大臣下定了某种决心,誓要在这座新世界的滨海之城洗刷瀚土时不幸被俘的耻辱。 “帝国人——前进!”
激昂的鼓点声中,四个线列兵团左右展开四列横队,随身后流苏金边的金色鸢尾花大旗迈出阵地,带着无与伦比的骄横之色,开始向前挺进。 与之相对的掷弹兵团则显得狼狈不堪,四个负责进攻的连队撤退的手忙脚乱,连军旗也能不管不顾的直接扔在地上,仓皇撤退的同时甚至没有断后部队,扔下团长法比安本人率领着一个连的预备队硬顶。 在这种情况下,法比安只得将连队硬展开两列横队,同时不断收拢“溃兵”,总算没让节节败退的线列一触即溃, 几乎同时,更多的好消息还在被源源不断的送来: 被派去东线雷耶爵士并未发现有任何叛乱殖民地(自由邦联)援军的迹象,正率领第七线列兵团和一个骠骑兵连,准备袭击风暴师右翼。 而西线控制着三个线列兵团,胸甲骑兵连和骑兵炮连的传令官也传来消息,发现大量骑兵活动迹象,推测是扬帆城派出的侦察兵,而且愈发频繁。 换而言之这帮叛徒们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开始害怕起来了。 “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早干什么去了?”
伯纳德冷哼一声,眼神中尽是轻蔑。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准备给扬帆城留一条活路…倒不纯粹是因为路易那个固执的死脑筋,眼下帝国大军也的确是撑不住再把这场围攻战进行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至于城内的“自由派”和萨多这个罪该万死的叛徒,恐怕还是得留他们一命;靠着这场大胜,应该不会再有哪个混蛋敢质疑自己的权威…… 就在伯纳德开始在心底谋划,究竟该如何惩治叛徒的时候,对面的风暴师已经完全丧失了之前控制的中部战场;四个线列兵团则继续保持着势如破竹的劲头,一个营一个营的压了上去。 浓雾中虽然仍旧看不清安森·巴赫指挥部的具体位置,以及风暴师的兵力部署,但不出所料应该也都在向丘陵高地的方向撤退,逐渐收缩兵线。 这也是遭遇突袭,群龙无首的军队常态——因为得不到命令和支援,分散落单的部队就会下意识的集中,从而得到友军支援,试图“报团取暖”,最终被敌人多面包围,退无可退的逼进死路。 但即使安森·巴赫真的已经被干掉,风暴师仍然可以借助大雾,从兵力薄弱的东线撤退…虽然这样注定会伤亡惨重,大量的士兵因为掉队和迷路被骑兵追杀歼灭,可至少核心主力仍然是可以保全的。 想要封堵这最后的缺口,彻底歼灭或者至少打残这只克洛维在新世界唯一的力量,必须依靠扬帆城内路易为首的两千叛军,从东线封锁风暴师的退路。 “所以,现在到你们选择的时候了。”得意的伯纳德嘴角露出了几分狰狞,喃喃自语道:
“是放下固执主动投诚,亦或者……” “身败名裂!”……………… “路易·贝尔纳大人,请您决定吧!”
萨多焦急的大声呼喊道:“再拖下去等到胜负分晓,就真的来不及了!”
望着阴沉着脸,仍然默不作声的年轻骑士,胸甲骑兵营长的内心简直在滴血;他甚至都不明白这么清楚明白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好忧郁的。 就因为路易迟迟按兵不动,原本还能占据上风的克洛维人眨眼间就已经岌岌可危,让局势瞬间向对伯纳德有利的方向发展。 萨多爵士非常清楚,要是真让伯纳德打赢这场战斗,别人或许能活命,他这个临阵脱逃还阴谋叛乱的叛徒百分之一千的活不成,那位总管大臣肯定是会杀鸡儆猴的! “要不这样,只要把我的胸甲骑兵营给我就可以!”
为了活命,萨多已经准备破罐子破摔了:“您率领扬帆城内的其他部队,遵照伯纳德大人的命令假意围攻克洛维人的右翼,为我们打掩护;我则率领胸甲骑兵趁机突袭他指挥部的……” “不行!”
根本不给伯纳德说完话的机会,路易直接抢断道: “且不说在一片浓雾中,你到底要怎么找到他的指挥部;但既然他敢给出这样的要求,就说明伯纳德根本不惧怕我们临阵反水的可能!”
“如果我没有猜错,伯纳德叔叔是和中部的兵线共同行动,少量骑兵在成规模的线列面前根本不可能有突袭得手的机会;而我们的部队也是蓝白色军装,浓雾中的克洛维人根本不可能分得清敌友。”
“伯纳德叔叔…他只需要我们出现在东线战场,就能堵住风暴师的退路。”
年轻骑士艰难的说着,脸色愈发难看:
“接下来无论我们是不是真投降,包围了的风暴师的帝国大军也等同于包围了我们…根本没有退路。”萨多爵士哑口无言,陷入了两难之间的沉默。 远处的厮杀仍在持续,但高塔之上的扬帆城守军已经没有了最初“看戏”的好兴致;他们非常清楚,等克洛维人被斩尽杀绝,自己就是总管大臣下一个目标。 “你们…为什么都说得好像克洛维人已经快要完蛋了一样。”
一片沉默中,精灵少女再次开口道:“他们不是还没有输掉战斗吗?”
萨多没有开口,年轻骑士也只是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和芙莱娅解释。 看着都不肯说话的两人,精灵少女困惑的眨了眨眼:“真的,你们怎么都是这副表情啊——克洛维人还没有输掉战斗呢,哦…好像已经准备要反击了!”
反击? 路易和萨多同时愣住,面面相觑。 …………………… 丘陵高地以北,风暴师指挥部。 望着正前方还在节节败退,不断向自己靠拢的掷弹兵团,站在原地的安森神色悠然,没有一丁点儿紧张的模样: “传令——让法比安停止后退,挡住还在继续进攻的帝国线列,不准他们他们再前进一步。”
“你确定?”
卡尔略有些担忧道:
“东西两翼的敌人还在向我们逼近,扬帆城的态度还不明确——等于是在赌博!”“不用等于,就是。”
安森苦笑一声:“我说过,我们只有两成的把握;成功的关键某种程度并不是取决于我们,而是另外三件事——伯纳德的智商以及路易的决心。”
“这才两件事,第三件呢?”
“其实还是两件事——邦联军团的援军和天气,不过前一个我已经基本放弃了。”
“……” “但归根结底,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无论概率是多少都要成功,也必须成功!”
安森缓缓回首望向卡尔,眼神前所未有的决绝:“风暴师,冰龙峡湾,克洛维,自由邦联…所有这一切的命运,都被压在了这场战斗的胜负…不,应该是结果上!”
“就算原本只是被扔出去吸引敌人注意力的炮灰,现在的我们所要做的,也已经是无数领军者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要争取的,也早已不仅仅是活下去……” “而是更多!”
话音回荡的刹那,原本还担惊受怕的卡尔表情明显有了变化。 下一秒,长长叹了口气的风暴师少校参谋长,很是无所谓的冲安森翻了个白眼: “鼓舞人心的话你还是冲其他人说去吧;我是你副官,告诉我干什么就行!”
看着他那不耐烦的模样,安森先是一怔,旋即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 “传令——通知第一步兵团阿列克谢,第二步兵团诺顿,第四步兵团于连,骠骑兵连杰森,开始行动!”
“是!”
……………… 风暴师右翼,步兵团纵队前沿。 接过命令的阿列克谢·杜卡斯基望着正缓缓从自己侧翼迫近的帝国线列兵团,深吸口气拔出腰间的佩刀,然后放声怒吼: “第一步兵团,全体就绪——停止前进!”
“以营为单位组成空心方阵,原地展开!”
“准备应敌!”
话音刚落,六百名风暴师步兵立刻开始行动——四个连队规模的纵队迅速解体,拆分;最靠近右侧一线的士兵站在不动,前排士兵迅速以纵队竖排呈逆时针旋转正步前进,组成前侧面与左侧面;后排则以顺时针旋转,补齐后侧面;最终各排列士兵转身,完成阵型合拢。 两分钟后,一个略显松散的空心方阵凭空而出,拦在了帝国中线和东线之间。 几乎同时,风暴师左翼阵地的第二,第四步兵团同样开始变换阵型,从纵队转换为空心方阵,整个风暴师阵线为之一变,从最开始全线进攻的冲击大纵队,变成了中间是横队线列,两翼是空心方阵的情况。 而还在步步紧逼的伯纳德和四个帝国步兵团,则被包夹在左右两翼方阵之间,同时自己的东西部队则已经完全被方阵和中部隔断。 三面合围,已经完成。 “嗯?”
阿列克谢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突然觉得对面帝国线列步兵的身影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难道说: “雾…就要散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