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黎阳都忘记这事了。
她立刻按着手机噼里啪啦敲字,回了信息:“那人家愿意吗?他们愿意送人吗?这么可爱的小不点。”复遥岑:“生了六个,什么家庭养得起。”
黎阳:“……” 你们太子爷家,就养得起啊。 但是黎阳没有说出来,要是说出来人不送了呢。她马上说她等着接待新成员。 又加了句:“这个当新婚礼物正正好。”
复遥岑又犹豫了,在那头摸着小奶猫,迟疑打字:“会不会太寒酸了?还是借花献佛,不是我的。”
“你怎么可以说我的小宝贝寒酸,生命无价。”
“……” “而且这可以传承的,当传家宝。”
“……” 复遥岑说晚点给她送来。 黎阳就招呼韶凝:“别看外卖了,我们出去吃,回来顺便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啊?”
韶凝关了手机。
黎阳:“猫用的。”“哈?”
黎阳起身换衣服去,很快又回来招呼韶凝出门。 … 半个小时前,复遥岑上大哥家准备一起吃饭。复行苍问他为什么不带老婆一起去,他说两人没住一块儿。 得知他们只是领了证,从来没有一起生活过一天,大哥很是意外。 “那你不应该结这个婚啊。”
复行苍看着弟弟道,“你这岂不是耽误了你自己?我以为你后来又同意结是见了那位黎小姐后喜欢她。”
复遥岑懒洋洋觑他一眼:“我不结你结?”
大哥:“……” 他正了脸色,俊逸眉眼全是不赞同:“遥岑,我知道当初我和你大嫂结了婚,为家里牺牲的这条路就成了你的选项,但是你要实在不想,家里没人会强求,那只是选项不是必选项,爸绝对不会有要求,就算真的是要走这条路,你也要挑一个你喜欢的人。”
“我没不喜欢黎阳。”
他把手伸到烟灰缸上空,敲了敲烟灰,再放到唇边咬住。
复行苍:“那你不跟人家一起住?”复遥岑嘴一扯,“人家二十二,一个大学生,我急什么?”
“……” 正说着,出门的大嫂回来了,一进屋就一屋子喵喵叫。 复遥岑一边把烟掐了一边循声望去,就见他们家阿姨拎着一个猫笼,里面住着一窝小猫,他大嫂怀里还抱着那个大的流浪小黄猫。 他一顿:“生这么多。”
大嫂马上指着笼子给他看:“是啊,六只呢,是不是都很漂亮。”
“……” 复遥岑要被那声音吵死了。 复行苍一看他微微蹙眉就展开笑颜和老婆道:“他不喜欢猫,大少爷喜欢清静,不然跑山上去一个人独居。”
黛晚西笑起来,走过去问他:“黎阳呢?怎么没一起来?她就喜欢。”
复遥岑本来想重复一句他们俩没一起住,但是下一秒看着那阿姨拎着猫笼走远的背影,忽然一顿,想起黎阳说过,她养过一只,后来抓伤了继母,就无故淹死了。 其实猫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没了,她只是当时和他不熟,没说太多家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事。 复遥岑瞄了眼大嫂,“你们家,要养七只猫?”
复行苍马上道:“没有,回头送走,留一只陪着大猫就行了。每天那么多在脚下窜,我都生怕半夜踩死一只。”
复遥岑的视线落在大嫂怀里那只对他很热情的小黄猫,伸手勾了勾它的下巴。 小东西要往他怀里爬,他马上收回手,怕弄一身毛待会儿没法出门。 大嫂见他嫌弃的表情就忍不住笑,又问他:“你不喜欢不要紧,但你老婆养不养猫遥岑?她很喜欢的样子。”
复遥岑:“不知道。你还没被预订完?”
大哥叹气:“唉,”他瞅老婆,“她白天被烦到了就说要送,全送给朋友,一到晚上就舍不得,一窝全抱到房间去。第二天朋友跟她打探行情她就说要自己养,一家子要整整齐齐。”
复遥岑:“……” 大嫂笑着推了他大哥一下。 转头她跟复遥岑说:“你问你老婆,她要是有时间养,我给她留一只最漂亮的~” 复遥岑嘴角若有似无地弯起,“行。”
随后他们夫妻俩去准备晚餐,他就拿出手机给黎阳打电话,没通,转而发了消息。 黎阳给他回复,一看她有点感兴趣苗头他就亲自去挑猫了,拍给她看。 其实一窝长得都好看,像它们那个流浪妈妈,不过颜色有深有浅,复遥岑觉得那只颜色最浅的,黄色稀释到带着点粉的那个好看,有点像黎阳,清冷又粉嫩,像一朵白玉兰。 最后确定她喜欢了,他就跟大嫂说要这只。 大嫂犹豫着说:“这只啊。”
“被定了?”
“不是,我还没给朋友挑过呢,只是这只是母的哦,唯一的一只母的。养的话如果不想以后也生一窝,你要让黎阳到时候给它绝育。”
“嗯。”
他盯着那猫,心想回头一定绝,省得生了黎阳还回头问他养不养,不能给自己留后患。
… 吃完饭复遥岑领着猫到婚房。 按了门铃没人来开门,复遥岑就自己进去了。 院子里外没看到人,复遥岑也没进屋,兀自坐在水池边吹风,把一个多月的小奶猫放地上熟悉环境。 小家伙随了妈,陌生环境下溜达也不怕生,一不留神就追着树叶跑老远,复遥岑只能把它喊回来,怕掉河里了。 它听不懂但是一听到声音就回来了,还怪好玩的。 复遥岑从口袋摸了烟盒出来,咬住一根,甩打火机。园林入夜风大,打不着火,他低头拿手掩了掩,再打了一次。 低垂的视线穿过那抹火光,看到地上的小猫儿正经端坐在地,小脑袋仰起来看他点烟。 复遥岑嘴角不自知地上扬,拿开手认真看它,一大一小你来我往地对视。 小家伙怪给面子,他不移开眼,它就也陪着深情对视。 复遥岑抽了半支烟,还是没忍住把它捞起来放腿上,“叫你什么好?回头让我老婆给你取个名吧,她这人讨厌什么能藏住,喜欢什么藏不了,很喜欢你,你以后好好陪她。”“复遥岑。”
男人撩起眼皮。 大门进来穿过影壁是前院花园,入夜后头顶上亮起几盏在风中摇曳的灯笼。 地上点着地灯的路蜿蜒到正厅,路的入口处,此刻正站着一个身姿纤细高挑的女孩子,穿着条米白色真丝裙,被风吹得身形若隐若现,婀娜多姿。 黎阳脚步很快。 在门口看到他的路虎,她莫名急切。 没想到进来看到的是这样一副画面,男人靠着一株白樱树干,坐在假山水池边,一只长腿慵懒地搭在另一只膝上,一手夹着根烟,烟头在风中夜色里被吹得吱吱冒着红色火苗,他脸色低柔地瞧着腿上的小猫,嘴角弯着,在和它说话。 黎阳踩着细高跟脚步轻快地到了他面前,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复遥岑没说,直接举起掌心的一小团给她。 黎阳眼睛都弯起来了,小心翼翼伸手捧过来,“天,长得太像它妈妈了。”
“我倒觉得像你。”
“……” 复遥岑一笑,含住烟,又挥挥手,“走远点玩,别吸二手烟。”
黎阳瞄了眼他手中夹着的那一根:“你不掐了?在女孩子面前抽烟,似乎不是复公子的癖好。”
“一见你就想抽烟,我记得我说过,你就给我抽一回儿。”
“……” 黎阳莫名脸一红,抬脚轻踢他一脚,转身抱着小猫到对面的花坛边坐下,“太漂亮了。”
小家伙一开始有点害怕,坐在她的裙子上冲她怯怯地叫了一声,黎阳温柔应了,它就一下子被安抚了,甩了下尾巴,眨眨灰色的眼珠。 黎阳一摸头,它就蹭了蹭她的手心,喵喵叫。 玩了会儿,又毫无防备地就趴下去枕着她的腿睡觉,真是奶萌死了。 黎阳轻瞥对面的复遥岑,他依然靠着树,身姿懒洋洋的,手里的烟在月色下摇曳拂动,模糊了他整张脸。 那张极具分辨性的脸此刻若隐若现,像一闪一闪的电影,直击人心,动人心魄。 复公子这脸,这身材,这气质,这无人能敌的钱财,拿来联姻真是暴殄天物。 “谢谢啊,小猫很可爱。”
她说。
复遥岑回头睨她一眼,慢悠悠起身,“喜欢就好。走了。”黎阳也起身:“等下,我也给你……”她声音有点不自然,“给你个东西。”
“嗯?”
复遥岑脚步一顿,明显没想到,“什么?”
黎阳抱着猫过去递给他,让他抱着,“新婚礼物。”
复遥岑瞧着眼前的女人好几秒,“我不是说不用?怎么还送。”
黎阳别开脸:“我说我不用的时候你有听吗?还不是强制执行?”
“……”复遥岑嘴角一扯,点点头,“大公主口才真不错。”
“……” 黎阳正要走,他忽然又问:“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她轻咳下:“等你先送,你要是最后听话没送我就留着等你生日什么的再送,免得我送了你以为我在暗示你要礼物。”
“……” 复遥岑也是佩服她的思路,百无一漏,万无一失。 黎阳:“你待着吧,我去拿。”
环顾一圈安静的院子,复遥岑问:“你朋友没一起来?”
“来了。我们吃完饭回来打车,她让司机开到后门去,那儿离卧室近,买了不少东西要搬上楼。”
“对了。”
黎阳走前又和他说,“这园子没有名字,我给它取了个名,可以吧?”
“嗯?什么名?”
黎阳仰头望着树缝尽头的天际,红唇微动,“青山。”
复遥岑又坐下了,摸着腿上的猫,抬头盯着她覆着暖光的圆润小巧的下颌,“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黎阳惊讶地阖下眼看他,“你怎么知道?”
“黎小姐不就想当个和青山一样潇洒的人吗?即使为了这份自由,献出三年婚姻也毫无所谓。”
黎阳定定看他几秒,最后什么都没说,迈开腿向后院走去。 她没去多久,大概几分钟就回来了。 复遥岑撸着怀中的猫,随口问来人:“那这个叫什么?”
黎阳:“住在这里,依山而活……山什么好呢?接地气一点的,好养活。”
“山羊?”
“……”黎阳眉头一跳,走到他面前去推了推他的肩头,“它是小女孩好不好?算了,高雅一点的吧。”
复遥岑笑了笑,仰头瞅她:“山心。”
“……”黎阳深呼吸,瞪他,“谁伤心了?住这么大院子我们快乐着呢。就不能叫山宝吗?”
“……” 复遥岑笑笑不说话,逗着掌心的小猫儿念了句:“山宝,山宝宝。”
“……” 黎阳忽然抖了抖,被他磁性清越的嗓音念出的叠字酥到脚都快站不住。 “复遥岑,你手腕有戴东西的习惯吗?”
她赶忙出声说话,转移注意力。
他目光从猫身上移动,随意歪了歪头扫她:“嗯?”黎阳伸手,指尖一晃掉下来一个黑色挂绳,“我寻思你肯定不愿意戴脖子,它也可以戴手腕,你要是都不喜欢你就挂车里吧,当个车饰也行。”
复遥岑定定看着她手中的黑绳,绳子中间缠着一颗刻了字的佛珠。 黎阳解释:“前几天在锡城山上那个寺求的,很稀有这东西,不对外送,要提前一天清早去寺里帮忙点长寿灯才能求,花了两天才到手。我听人说,很灵,还可以保佑戴的人身边的人。”
复遥岑眼皮又往上撩起一分,定住在她眸中。 黎阳虽有点不自在,但是想着礼尚往来也没什么别扭的,“你要戴哪儿?”
复遥岑抱着猫,站起来。 黎阳很少和他近距离面对面,蓦地这一站,他的影子朝她盖下来,压迫感十足。 黎阳屏住呼吸。 复遥岑把空着的手伸给她。 黎阳还挺意外他这么配合,所以马上就把绳子从他腕下绕过。他手上戴着黑色腕表,很冷酷,这黑绳缠上去,一刚一柔,两相交相辉映,莫名有种难以形容的好看。 树梢的八角羊皮花灯在风中晃动,一缕光穿过复遥岑的肩头落在黎阳的锁骨。 小猫不懂,好奇地伸手要去追那几片细碎的光。 复遥岑在看系绳子的主人,一时不察,小猫的爪子在黎阳锁骨处勾了一丝红痕。他及时把猫反过来收在掌中,腾出拇指按住她锁骨的那一片,轻轻揉搓。 黎阳撩起眼皮望进他瞳孔。 复遥岑眼里也有流泻进去的光,让人有些被勾了魂,“未经你同意就碰你,好像犯法了,但是你说它能保佑我的。”
“……” 黎阳忍俊不禁,“你无赖吧,复遥岑。”
她继续给他系手绳。 复遥岑的眼神有些热,黎阳很难忽视,终于系好绳子,她一瞬抬起眼皮迎上去,“你这么看我干吗?”
他眨了下眼,瞳孔的光好像湖水潋滟,黎阳都被迷住了,心里再次腹诽,这脸拿来为联姻牺牲实在是浪费。 他说:“可能是你昨天说要搬过来,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把我也拉进来住,天天和我同床共枕,又不让人碰,把我折磨得。”
黎阳:“……” 复遥岑笑一笑:“我醒来寻思着,我是脑子抽了搬过来。但是这会儿又觉得,我确实是不正常,还真来了。”
“……” 黎阳伸手真抽打了他一下:“你是来过夜的吗?不就送个猫就走。”
复遥岑:“我意思是,我也不该来给你送东西。”
黎阳一愣,很茫然。 复遥岑:“我之前说,不要打破彼此平静的生活。你现在,又在感激我答应你?要感激到什么时候?离婚那天?”
黎阳眼神闪了闪,末了又定定地望着他没动。 晚风吹过,撩起她细腻的卷发飘到复遥岑肩头,他掌心的猫不断地想去他肩头抓她的头发。 复遥岑神色晦涩难明:“黎阳,那样你我就成不了陌生人了,而我没那个精力再为一个人牵肠挂肚一辈子。”
黎阳呼吸急促,仿佛院子里平和温馨的晚风骤变成一场暴雨疾风。 缓和好一会儿,她才不自然地开口道:“最后一次,从今天起你可以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我们再也不见,下次碰头就等离婚那日。”
复遥岑深深看着她。 黎阳忘记他什么时候正经了脸色,明明他刚刚坐水池边逗猫的样子,很轻松的,这会儿完全变了样。 复遥岑在拒人千里之外这事,真是不动声色,登峰造极,在人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的冷漠伤到,她不是对手。 不知为什么,在第一天搬入婚房的时候,他这样提醒她别对他好,他希望他们一如既往当个最陌生最陌生的人,她觉得有些伤感。 她连感激一下他的帮忙,关心一下他心里的难过都不行。 她无心让他心里有她这个联姻妻子的一席之地,为她牵肠挂肚,她只是希望,复遥岑现在也可以潇洒自在,不用日夜担心着西北那个最亲的人。 复遥岑灰色的眼珠子好像染了墨,声音也不知什么时候哑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让你不用……” “对,我知道。”
黎阳打断他的话,扭过身,“是我忘记你我之间的协议了,以后不会了,你走吧,以后不见。”
她迈开腿往里走。
“猫。”黎阳刹住脚步,转身去抱。 复遥岑空着的那只手在那一刹那穿过半道月光,到她的腰后把她搂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