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是什么?如果你问一个少年,他搞不好会激动地举起小木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只是他的木匠老爹会忍不住皱皱眉,担心他把木剑弄坏,那就还得再做新的。大妈还会想东想西唠唠叨叨,最后的结论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了了。许久,老爹放下锯子,说既然你考学无望那总得去看看江湖。江湖在哪?少年当然记得,这话其实早就问过,想当初他老爹也曾想做个三流的剑客。那老爹嘴边挂着饭粒,血也还没有通通凉掉,粗手一指,哈哈大笑:“门内是家,门外便是江湖。”
少年夺门而出,这村不远处便是镖局,说是三里之外后山林。“可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说到‘江湖’这两个字了。”
听过少年来路,在大槐树底下坐着的老爷子抿了抿嘴唇,那疏胡子一抖一抖一字一顿,问:“唤作什么名字?”
“徐期。”
老爷子点点头起了身,拉过徐期的手:“你跟我过来。”
这老爷子名为史熀,据说在周时候,曾在招讨草贼使麾下做事。听村里人讲,开始不过是个火兵,后面从一个伍长那学了套不入流的剑法。最后呢,跟了个年轻火伴做护镖的,挣些小钱,算是安顿下来。两人兜兜转转,穿过密林,却好似有个小镇。深色木杆挑着三角旗,上书一个朱色“远”字,便知这镖局到了。这地方其实不大,四周用圆木绕了一圈,边边角角有些哨台,几个人在那儿走动巡视。见有人来,便有人吹了一声口哨,搭箭拉弓,整齐划一:“来者何人?”
“娘个批的,才出去乘会儿凉,这就不认得老子啦!”
听了老大爷这一声喝骂,上面的人也嘻嘻的笑,徐期看不清楚,可听得明白:“史老爷子不要气嘛,这也是为了咱镖里稳当。”
说罢,眼见一个人从梯子下来,不多时,木门就被拉开。迎面是个粗胡茬子的大汉,一手拍了老爷子的肩,就扭过头:“这小兄弟是要怎么称呼?”
徐期正要搭话,却被老爷子给拉了拉袖子,便一言不发,看老爷子接话茬:“附近村里猎户小子,要来投的,我先带他去见镖头。”
“也好,我还上去。”
大汉也不纠缠,转身就又爬梯子。“你不认他?”
见那人上去,史老爷子牵着徐期的手,一边走一边笑:“以后也就认了。这家伙名叫范瑾,你就叫他范叔得了。当初是这块儿的猎户家小子,使得一手好弯弓,百步之内可落叶。也别看他这样,读过几年学,倒算是这儿有名的儒后生。”
徐期看着史老爷子,点头不语,转脸又被拉进屋子。这屋是大堂样式,正前一把虎皮椅,再上面是个“远”字旗,倒像个山大王样子。椅子上的老人看来比史老爷子还要年长一些,见有人来,猛地坐起,却像是惹了什么风寒,咳嗽不停。“虚礼倒是免了,都是自家兄弟。”
史老爷子摆摆手,推了一把徐期:“这小子是村里木匠孩子,考学无望,这才过来投咱。我倒是随便,阿哥你是什么打算?”
椅子上的老人眯了眼,圆脸庞透出一股子和气,仔细打量了徐期一身上下:“却叫什么名字啊?”
见老人眉眼和善,徐期也不再胆怯,主动走前一步:“徐期。”
“这名字好,就是看起来有些文弱……”说罢,老人轻轻又念了俩遍,抚掌笑道:“徐期徐期,徐不可欺!”
史老爷子见状,忙忙问道:“那阿哥意思,是给留下?”
“不过是多双碗筷。”
说罢,老人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转眼慈眉一锁:“最近不是有活吗?先走几回看看。”
听了这话,徐期才总算松口气,这便算呆着了。……翌日,范叔将徐期唤醒,等那徐期穿戴,说:“这可不似家里,凡事勤快着些。”
这话里多少有些不满,看徐期不语,这范瑾更是面露不快转身就走。见是如此,徐期也不赌气,伸手扯过衣带,快走几步,赶忙跟上。几声哨响,如昨日一般,却又有些不同。一行人排了齐整,就见史老爷子出了房,仰头就灌了几口酒。罢了,老爷子用袖子抹了抹嘴,也不理那众人,侧过了脸,就对着范叔言语:“今儿咱是护那烨城杨家的镖。话说这烨城杨家,平时没啥声响,可要较真起来,也算当今的皇亲国戚。”
范叔闻言,道:“固如此,千难万难,不容有失。”
史老爷子却摆摆手,偷塞过一袋子五铢钱,附耳说道:“怕是要看高丽人意思,这话只与你说,实在不成就买路罢了。”
范叔掂量掂量袋子,这是有些重量,苦笑一声,倒也仔细收好:“史老爷子,此话休要再提,这理我还是懂的。”
说罢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咱这些钱财。”
二遍哨响,范叔挥挥手,带着一行人去了武械房。徐期便紧跟着,看范叔开了锁一推门,眼前那是烟尘滚。正迎面就是个长枪架,几人上前,轻车熟路,不是从墙上取了弓,便是搁桌上捡了刀。也自是有人从那架子上拿起长枪,枪尖发亮,只是屋子小,看得出拿的人也是小心翼翼。徐期正想拾过朴刀,却被范叔拦住,只扔了一张弓给他。范叔弯下腰,仔细代他把箭袋在腰间绑好:“既是猎户小子,当然使弓更顺当些,这一趟你就跟我,可记得不要乱跑。”
徐期点头,只好背了弓出了营。一行人立在营门口,自有些人给拉过几匹马,范叔计了个人数,道是有个十又四,转脸望着徐期:“你可会骑马?”
徐期扭过头,那史老爷子立在营门口,不多言语,只是抬了抬下巴。徐期也不明其意,只好再看范叔:“倒是稍微会些。”
“那你就一人一马吧。”
接着,范瑾招呼一声:“阿念,你先和我一起。”
便有小哥应了过来,等范瑾上了马,也上了同一匹。接着,徐期看着学了样子,小心上马再昂起头,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烨城杨府,先去取货。”
徐期点头,这便挥鞭马鸣,说时白云万仞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