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总管府里,范叔刚从徐期的屋子里出了门儿。出了徐期的门儿他才想到,他是不知韦总管如今身在何处,但再回去也是无用。但公务向来繁杂,间或也有官员来,如此想着,范瑾便是只管往着前堂走,且算碰个运气瞧瞧。仍是没有拐弯儿,只顺着侧旁的小路直行,到了末端,才是左转。如此复行百十来步,还未至于正堂,就听议论之声。范瑾且是放慢了步子,又在心中念是,要是没甚大事儿,就上去问问话长谈些,若是要事儿,就快些走了得了。可是到了不远处,却是听不清楚,说来也听着了几个词,只是并不明确,心里仍是迷糊。范瑾躲在柱后,还正犯难,忽然就听个小厮大喝:“放肆!何人在哪!”
范瑾先是不动,心说兴许不是说自个儿,却听脚步声愈发近了。又闻刀剑破风声,四周的气氛也都随之一变。那厮步步逼近,却是不再出声。范瑾稍稍退后半步,正要离去,那个就扑过来,一刀抵住范瑾的背:“敢作却不敢当?说!你在这儿是听甚么?何人差使你过来的?你都听到了些甚么?快点!快答!只休说我刀剑无眼!”
范瑾深吸口气,慢慢把俩只手举起来,嘴上只是喃喃:“慢慢慢……”待是转过了身,韦冲就是瞧了过来,且是把杯子放下:“哦,这个是我熟的,快把刀放下!”
那厮闻言,虽是不快,只得照办。见是刀已放下,韦总管就上下打量一遍范瑾:“我听说你是随着这边儿的镖局出镖去了,走了俩天,今儿才回来,这趟感觉如何啊?是与烨城那边儿又是如何?”
范瑾忙是行礼,颔首答道:“到底刚到这边儿的镖局,若与烨城相较,终究有些不惯,想着时候长了也就好了。”
“嗯……大多的事儿也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韦冲点头,眼睛又看别处,旁边儿自有姑娘把酒满上,杯中酒水荡漾,折射着漫射进大堂的光线,好似有道白光。其实也没这么久,只是范瑾心中觉得时候走得慢,也不知道是多久,那韦冲才是摆摆手,是唤那个姑娘退后,罢了才问他来:“我是与咱们的二位大人说事儿,你在那边儿是作甚么?幸而赵大人的家卫手稳,才是没结果了你。要是你出个万一,如何是好?”
这里是不该去辩,范瑾等那话音才落地,就是再次颔首,眼只盯着地面:“是草民多有莽撞,以后自当多加留意,免得误会。”
韦冲点头:“说罢。”
范瑾抬首:“甚么?”
“按说你是该来见本官,可是既然公务仍在你还未走,就是有事儿找我。”
韦冲说到此处,举起杯子,是将其中的酒一饮而尽,罢了,“当”的一声放回小桌。接着,他侧目望向范瑾,“公务既是断了,就不妨把你的话一听。”
这话却是听得范瑾心下有些害怕,忙是摇头,也是忘了行礼,只是嘴上忙着讲:“万万不敢,不敢不敢,无论如何,还是论公务要紧。”
“哎,范师傅,本官说了,公务既是断了,那就不妨听听你的事儿。再说我等议事也有些时候了,正是烦躁,些许腻了,且作歇息未尝不可。”
韦总管说罢,就自顾自地把杯盏中的酒给满上,接着举起,至于嘴旁。到了这一步子,不论是喝与不喝,都是他一时之间无后话,也就只许范瑾讲话。见总管大人是这个样儿,旁的那个不知何处的大人就是顺着话把头点:“范师傅?韦大人讲的正是呢,我等也算中场歇息,你直管讲了便是,不必推辞。”
很快,另一个大人也望过来,把这话茬儿接过:“就是就是,你讲你的事儿罢,我等就算听了也算是歇了!”
范瑾稍稍低头,便是应了。“我是才走镖回来,想是拜见大人,见各位大人在议事儿,刚刚就不好出来。”
稍顿,抬头,范瑾看着韦冲点头,这才接着往下讲,“府里出了那样的事儿,我是寻思我俩再在府中,实乃不便,就是已然没了探子,他们也会再想法子来办,如此至于府中,对大人安危也是不利。所以,我和我家徐期商量了一下,打算出去寻个地方住。”
韦冲皱起了眉,盯着范瑾看了许久,才是点头:“这样也好,只是要去何处?要有开销,也可与本官说了,计在咱的账上。营州虽然向来不富,这点儿钱财总还是有的,尽管说了便是,不消多虑。”
“却不须的。”
范瑾忙道,“在我作事儿的镖局那里,恰是有些睡觉地方,我和徐期过去一起也是够的。我俩都是汉子,没那么麻烦,也没甚么要多留意的。要是日子久了,看是无事儿,再搬回来也是不迟。”
“嗯。”
韦冲听是这般,再留就是不妥,便是点头,“要是缺了少了些甚的,尽管来府里跟人说声儿便是。”
稍停,又问,“还有别的事儿否?有就说嘛,都不妨的,要是有事儿直管讲了就是。”
“别的就没有了。”
范瑾仍是低着脑袋,不等韦冲应过,就又赶着与他说,“只是有个事儿还需跟大人说一下。”
“说了便是。”
“是。”
范瑾抬起眼,盯着韦大人的鼻子说话,“大人,是这样子。我和徐期商量过了,打算是夜里出去。一来是白日里人多眼杂,若是夜里,只我俩个却也不显得显眼,要紧的是,这府里也没旁人晓得,走不出风声;二来是我初回,这阵子身上还是困着,事儿是慢不得,可我如今实在乏力,不若干脆睡了一觉,等到夜里醒过,有了力气,再去搬弄。”
“哦,故而是该夜行,你说的在理。”
韦冲且喃喃着,便是将一只手伸进怀中,可是一顿,他的动作偏是停住。很快,他的手伸了出来,脸上流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然后低头笑着,“本官却是忘了,这般玩意儿寻常都不在身上。”
说罢,他侧过了脑袋,把目光投向另外俩个大人,“二位大人,你们此番过来可有带了夜里走路的那般牌牌?”
其中一个想了片刻,仍是埋首答应:“不曾带过,已经许久未用,就连家里也不知道是放在哪里。像咱这般有一官半职的,都是不曾有好好保管那东西的,至于下属也是少有需要,就是不大在意,所以说……”另外那个大人看这话是说不下去,就忙把那话茬儿接过,也是笑着说话:“裴大人说的是啊,总管大人,像是咱这般的地方官儿,夜里走路,就凭了咱们这身皮,也是用不着那个玩意儿的。长久以来,免不了些许懈怠,也是很平常的事儿。”
韦冲闻言,便是把头低下:“二位大人说的正是,却是我未想及。”
少顷,他抬起头,大喝一声,“来人!”
话音落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姑娘小跑着过来。范瑾看去,这姑娘穿着翠色短衣,裤子倒还是府里的样式,头发绑作丸子。再看韦冲,是闭了闭眼,就也不提衣裳的事儿,只是吩咐:“你去寻周大罢,教他那了夜里走路的牌子交予范师傅手里,务必是他亲手交了,哦,是了,是得俩个,可别少了。”
姑娘闻言,忙就点头:“奴婢都记得了。”
不消韦冲再说话,姑娘溜之算大吉。见是事算罢了,范瑾心道也不该接着在这儿,免得误了他们说事,也是颔首:“草民告退。”
“去罢。”